“……”
轻贱众生的一句话彻底点燃引线,周安冷笑了一声,“谢院士放心吧,就算我们回不来,彭彭和殷商也一定把你安全送回首都,你……”
“周安。”裴泽出声打断了他。
“……”
周安骤然停下,在裴泽过于平静的目光中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安静了两秒,从桌子上下来,对谢从心笑了笑,笑容有些不可言说的狼狈,“抱歉谢院士,我没有其他意思。”
谢从心依旧从容不迫八风不动地微笑着,像是完全没有被他影响,周安深吸了一口气,对裴泽道:“我去趟洗手间。”
裴泽看着他的背影,而谢从心看着裴泽的侧脸。
他站在靠近窗的位置,上身只穿着件黑色短袖,贴在肌肉匀称的身体上。偏硬的短发已经有点长,半盖着额头,如果抓一抓,把整张脸露出来,将来退伍了必然不会沦落到靠开锁技能为生。
周安会喜欢裴泽其实很好理解,裴泽有颜有能力还挺有个性,放在圈子里能吃死多少0,完全可以夸一句天菜。
周安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裴泽察觉到谢从心的视线,回过头来与他目光对了个正着。
谢从心丝毫没有尴尬,对他不带讽意却也没什么笑意地微微一笑,令裴泽想起了重城浴室中那一次,谢从心也是这样的目光和笑容。
从容不迫的欣赏,近乎直白的打量,仿佛他的欣赏和打量是一种恩赐,你没有理由不去接受。
而后他先一步收回目光,低头喝咖啡去了。
白而长的手指哪怕端着的是毫无美感可言的一次性纸杯,也被他喝出了奇妙的优雅感。
裴泽平静看着他,他似乎永远是这样的冷静锐利,对一切提出质疑,对一切深思熟虑,对一切胸有成竹,性格鲜明得独树一帜,高傲冷漠,锐不可当。哪怕周安占全了道理,也无法在与他的交锋中获得一星半点的胜利。
他看起来有些自私,却又在细微之处又流露出一点意义不明的施舍,以至于你难以看透他所表露出来的,究竟是不是他的真心。
这样的谢从心,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其实并不需要多说什么,谢从心远比所有人都明白大义。
他看了太久,谢从心再次抬起头来,“看我做什么?不去看看周副队?”
裴泽对他微一点头,转身出门。
身后谢从心仰头,整个人放松靠在后倾的软布椅背上,视线弥散于午后室内温暖的柔光中。
半晌后他牵起唇角,讽刺一笑。
第22章 家鸡
周安没有在卫生间,裴泽下了三楼,他正站在走廊上抽烟,见裴泽下来,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后又像是意识到这一瞬间的表情不太妥当,尴尬笑了笑。
裴泽走过去,从口袋里也摸出烟盒,咬出一支在嘴里,正要拿打火机,周安却突然倾身凑近,用自己的烟头替他点上了。
烟头明灭间两人的脸不到三十公分,裴泽掀起眼皮沉默与他对视,一双深瞳毫无波澜,却已经足够表明态度,周安微叹了口气,很快直回了身体退开。
裴泽把那支烟拿下来夹在指缝里,没有再抽。
他总是这样的,拒绝得干脆利落,一切暧昧都行不通。周安无奈一笑,两人并排靠在走廊栏杆上,背后是红绿相间的操场,仰头是晴朗无云的天空,末世之后一路奔波,许久未曾有过这样悠闲的时候。
唯一不那么惬意的,是不知何处飘来的一股若有若无的腐烂味道。
“学校里不可能没有人发生感染,”周安道,“那个保安把尸体都埋在沙坑里了吧。”
裴泽扔了手里那支烟踩灭,重新拿了一支点上,“也许吧。”
周安侧头看着他,裴泽的侧脸比正脸更耐看,尤其是叼着烟时,下颚的弧度总是恰到好处。
其实谢从心说的没有错。
敌人势力不明,送他平安回京才是他们的第一要务。
但剑拔弩张时刻,他无法作出让步,为了上游下游可能还活着的所有人。说他圣母也好没有自知之明也好,总归他没有谢从心聪明,无法利益取舍作出最佳判断,冷静到近乎冷漠。
他转回脸去,两人又安静了几十秒,直到第二支烟也燃至尽头,周安道:“谢院士也是圈子里的人。”
裴泽抖烟的手指一顿。
“意外?”
“……没有。”
“我们这类人互相之间的雷达挺灵的,”周安道,“还有那个姓谢的学生,喜欢谢院士吧。”
这件事他知道,重城那夜谢从心提过一句。但用“喜欢”这个词或许不太恰当,裴泽想,谢一鸣对谢从心的目光,更多的是狂热的崇拜,而不是情不自禁的喜爱。
周安反身,双臂撑在护栏上,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他对你挺感兴趣的。”
这个“他”无疑是指谢从心,裴泽咬着烟没答。
他并不觉得谢从心看自己的目光和看别人时有什么不同,兴趣谈不上有,他更倾向于那是谢从心对别人的观察,或者说是戒备,因为余磊那件事,谢从心并没有完全信任他们。
但他自认没有与周安解释的必要。
他以为这个话题应该到此为止了,周安却道:“裴泽,你接受不了我,也不会接受他,对吗?”
裴泽蹙眉,为什么会这么问?他和谢从心?
周安道:“我总觉得你要是能喜欢男人,也许会喜欢他那样的。”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周安为什么会这样觉得?裴泽道:“……你想太多了。”
“是吗?”周安自嘲一般笑了笑,抖落烟灰,“是吧。”
下午四点,程殷商等人回来了。
伸缩门没电,范正用钥匙开了应急锁把门推开,让彭禾能把车开到教学楼楼下,众人出来帮忙搬东西。
满满一后备箱,吃的用的喝的,零零碎碎什么都有,还有一些御寒衣物。入秋后气温下降迅速,小孩子不耐冻,有备无患。
裴泽和周安把几箱饮料搬进食堂,谢从心走到程殷商身边,“药找到了吗?”
“找到了,三十盒颗粒,十盒胶囊。”程殷商从副驾驶上翻出一个大号塑料袋来,里面是谢从心要的四十盒奥司他韦,撬了两家药店才找齐。
谢从心道:“颗粒留下,胶囊我们带走。”
程殷商说好,又从后座里提出个纸袋,递给谢从心道:“队长叫我找的,说你的外套太薄了,我看这个大小应该能穿,谢院士试试吧。”
谢从心挑眉接过,是一件崭新的黑色冲锋衣。
样式说不上好看,也不至于丑到无法接受,谢从心抖开穿上。
他像是天生的衣架子,皮肤也白,什么东西穿在他身上都能凭添两分颜色,程殷商笑道:“还挺好看的。”
裴泽进食堂去了,谢从心不置可否,对程殷商道了句“多谢”。
除了这些,彭禾还扛了两袋20kg的大米回来,往地上一扔发出巨响,像是在炫耀这来之不易的战利品。
小朋友们都很激动,大一点的孩子提塑料袋,小的跟在后面蹦蹦跳跳,把用的搬上楼,吃的留在食堂。
镇上物资剩得不多,但不至于养不活不到三十口人。之前范正只有一个人,腿又不方便,每次出去都拿不回太多。这次有了彭禾和程殷商帮忙,直接装满了整辆车,省着点吃应该足够孩子们生活半个月了。
彭禾合上搬空了的后备箱,笑嘻嘻道:“从抛锚车里接了几桶汽油出来,范哥说他们用不上,都给我们搁车里了。”
话间范正正好从外头走进来,人还没到,就听一阵混乱的“喔喔喔”,众人回头看去,范正手里竟然提着一只活鸡。
程殷商道:“回程路上突然窜出来的,差点压死,还好彭彭刹车了,今晚杀了吧。”
彭禾比小孩们还激动,嘿嘿搓手,“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范正中年离婚,孩子判给了前妻,光棍多年吃饭全靠食堂,自然不会下厨,彭禾提着鸡颠颠跑去找了裴泽。
他们在野外待的时间长,什么动物都吃,多是裴泽动手,家养鸡虽没遇到过,山鸡倒是杀过不少,总归都差不多。
裴泽便拿了刀去后院杀鸡。
末世了这么多天,公鸡倒是还挺精神的,被单手拎住双翼,两个爪子拼命地蹬,裴泽手起刀落,鸡脖子里喷出的血溅了一地,随后一声悲壮长鸣,惨惨结束了生命。
程殷商端来一盆开水,裴泽放干了鸡血,将鸡扔进盆里泡着。
程殷商蹲在他旁边看他动作,低声道:“队长,让彭彭留下吧,我跟你们去。”
就刚才烧开水的功夫,周安已经向他转达了这个决定。
裴泽一顿,随即道:“不用。”
“多一个人去总安全一点,”程殷商道,“你跟周哥两个人去太危险了。”
裴泽沉默未答,烟头上火光忽明忽灭,下午他们并没有得出最后的结论,周安却这样告诉程殷商,像是在逼他作出决定。
程殷商以为他是不同意,又道:“这么多任务,我们都是一起过来的,也没有哪个任务就比这个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