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住这滔滔不绝的赞美,一切都是真相。真相最不屑于被大肆宣扬。
——邪剑非岭说。
栖梧听罢,更是连声赞叹前辈的伟大胸襟。
刚刚赞叹到一半,天地忽而笼下一片血色。
楚令羽颜容渐冷,将非岭自鞘中抽出,执在手中,轻抬眼帘,一刹就与殷红的天幕相望。
133.
天道站在天上,遥不可及,高高在上。
楚令羽将剑握得更紧。
然后在他的注视下,天边横来一道剑光。
衡瑶光执着谌引,足踏霜云,刺来的剑光晶亮如雪,瞬息划破天地的朦朦血色。
天道旋身避让,出掌相击,轻一推掌,剑气自上而下贯穿天地,急急将地上碾出一痕赤红。
衡瑶光顺势收了剑,落在楚令羽身边。
楚令羽道:“衡兄,你们来的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
衡瑶光眉峰轻皱,叹道:“鹤西疾撑不住太久,他现下受了重伤,已被刘掌门救走。这阵法如何启用,还需我们再推敲一二。”
听到此处,楚令羽的神情更为严肃。
他道:“这阵法是鹤西疾所创,具体如何运使我也不知。如今情形这般紧迫,一拖再拖也终有拖不下去的时候。你欲如何?”
衡瑶光垂下眼帘,静默片刻。
他抬手拭剑,轻飘飘道:“……总有赢的时候。”
134.
凡间世人皆爱幻梦登仙成神,想那天庭如何,有怎般的琼浆仙酿,仙府云宫。
只凡人不知这世间并无登仙成神。
也不知天庭不过是空茫茫一片漆黑,又名为虚无。
言说虚无,便万物皆空。
天道掌下并非何其浩瀚的法力。
而是无穷无极,难以究根溯源的规则。
天道掌控着万物轮回起落,尚且理智时,懂得坐观人生长短,一蹴而就者,半途而废者,不一而足。
一旦疯癫,那规则就再无意义,不过是天道掌中最有力的兵器。
天道不执剑,不使刀,它只管掌控这世间规则,就已然战无不胜。
所向披靡,无可匹敌。
与这般的强敌对战,可说十死无生,无一胜算。
好在混沌集了天地恶念归于一身,它最无规矩,就最可与规矩相抗衡。
这还是混沌头一回与天道如此争斗。
它们皆不使兵器,仅仅只用一掌一指,却可翻覆天地,倒转乾坤。
江海可覆,山云可化于无。
但这微妙的平衡极轻易被天道所打破。
它握着世间的规则,的确最易被没有规则的混沌所击溃。
但它并非是从前的天道。
它也可以没有规则。
135.
混沌在最初的对决里,还算是略占优势。
但时间拖得越久,天道就越能在规则里寻找它的漏洞,一旦寻到了,就是排山倒海般的反击。
混沌飞在空中,急忙问:“你们还要想到什么时候?我真的快被它吞了!”
衡瑶光低头不语,楚令羽也万分焦急。
栖梧紧张得在鞘里念道德经。
唯有邪剑非岭,它很邪门的。它根本不在乎这些,它悠闲得很。
也就还剩下它敢于泼混沌冷水。
非岭回答:“没救了,你等死吧。”
它话音刚落下,天道已然一掌劈了过来,混沌侧身躲让,并指又使出一道术法。
只将将碰触到天道的衣袖,就似熄了火般,骤然消散。
挺不对劲的。混沌直摇头。
如此反复试探了片刻,天道终于道:“你无招可使了罢?”
混沌看它,并不答话。
天道便道:“如此,就该轮到我了。”
它一句话落了音,如尖刺般的气息就沉沉从头顶压下。
那气息于混沌而言,既是陌生,也万分熟悉。
混沌轻易便忆起这究竟是何物。
……是它丢失的那些恶念。
恶念生于混沌,千千万万汇如江海。
但若恶念藏在了天道的体内。
那天道的每运使一个规则,恶念都会随之滋生,渐渐化为比混沌更为庞大狰狞的黑暗。
混沌飞身疾退,眼底终于现出两分惧色。
混沌厉声道:“你疯了?!”
天道放声而笑,语声却淡如浮烟:“他们不一直都说我疯了吗。不过也对……我能做出这种事来,自然就是疯了。”
——“鹤西疾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总不能事事如愿。”
天道向前跨了一步。
它伸出手,嘴唇轻轻动了动,混沌便不受控制地朝他飞去。
将要撞上之时,衡瑶光先出了剑。
剑横在他们中间,衡瑶光就站在他们一侧,正正挡住天道,也倒映出鹤西疾苍白的脸。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怔。
鹤西疾站在混沌身后,垂着眼帘,一切神情都藏在墨发下,只隐隐露出不太有血色的嘴唇。
没有人知道他想做什么。
可天道却眼神陡变,它面容狰狞地厉喝:“滚开!”
二字一出,天道运掌将谌引震开的同时,已然纵身飞出。
天道离混沌不过十步的距离。
它只要触碰到混沌一角,就可将这天地间与它同源之物彻底吞噬。
但就在它要触碰的一瞬。
混沌在它眼前化出了原型,一团漆黑雾气顺着鹤西疾的呼吸窜入了鹤西疾体内。
天道的身形一滞。
鹤西疾青丝化雪,瞬息间嘴唇乌黑如墨,脸色青黑相交。
如是不治之症,毒入肺腑,顷刻即能毙命。
鹤西疾颤抖着手指,重重在自己胸膛上点落几个穴位。
“衡兄,”他极轻声地开口说话,“原来人世间的贪欲,真的无药可解。”
他这般落了音。
天道眼底猩红,霍然从手中化出一把长剑。
那剑划破天地沉郁的赤红,却将天与地又劈斩出一道道焦黑的裂痕。
衡瑶光皱紧了眉。
他执着谌引迎上发狂的天道,剑锋相撞,清脆又刺耳。
天道的声音已全无冷静。
它真的发了疯。
“用剑你也赢不了我,这世间早就没有人可以赢过我,”天道说,“……你救不了任何人。”
鹤西疾在它身后摇摇晃晃站了半晌。
这句话将将结束,那身影就飞速往下坠去,刘掌门仰头追着想去接住他,然而天道偏头看过,剑气一扫,那无形的墙阻住了刘掌门的脚步,鹤西疾便重重砸在了裂出焦痕的土地上。
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刘掌门愣愣站在不远处,眼泪骤然涌落。
衡瑶光执了剑,已越来越接近天道。
他刺剑而去,好似这一剑足够刺破天道不曾存在的心脏。
天道垂眼看着焦黑的裂痕,并未转头,只提剑做挡。
锋刃相撞的刹那声响,像极了一声短暂的鹤鸣。
作者有话说:
(打得很激烈)
楚令羽:这阵法怎么办?
(鹤西疾掉下来了)
楚令羽:这阵法怎么办?
栖梧:我有个想法,不如我们一起上,把天道打死。
非岭:你不会以为我们一起上打得过天道吧。
栖梧:……
鹤西疾的名字,表面:有病。
更表面:驾鹤西去,飞得很快。
刘掌门:你不会以为你很幽默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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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执念执之,有心无心
136.
这剑声也轻。
天地之间的赤红渐消渐散,唯有焦土青黑,满布尘泥。
剑在手中,执了剑的人,也就似剑锋利。
天道在笑,笑得恣意张狂。
衡瑶光在剑锋倒映的光里挽了个剑花。
他退后两步,再刺剑而去,快如飞电,教人难以察觉他的意向。
天道亦是提剑再挡。
它不看衡瑶光,也不看这一声声相击而鸣的剑。
它垂着眼帘,目光所落之处,究竟是焦黑的泥土与剑锋所划下的裂痕,还是几近没有声息的鹤西疾,无人可知。
天道对着那方向看了短短片刻。
它终究抬了眼,与衡瑶光对视。
天道问:“你何时恢复了自己的记忆?”
衡瑶光没有立刻回答。
他握着剑柄,指如白玉,笼在昏昏幽暗的天光下,就格外夺目生辉。
剑尖刺了过来,擦着天道的肩侧,在天道骤然避让之时,割落了一缕袖摆。
此时,衡瑶光方应了天道的问题。
——“在见过鹤西疾后我便隐隐有了预感。若说宿命,偏巧选择我,并非这般容易。”
“这件事情,唯有一个可能。”
无声无息又激烈的风吹拂而来。
衡瑶光两袖翩飞,额前青丝被风拂动得凌乱不整。
他的声音融在风里就轻得很。
“宿命偏巧选择我,是我要宿命这么选择。”
137.
远远云天上的斗法越加胶着。
衡瑶光与天道之间究竟有着怎样一段过往,那千年前的虚无里到底发生过什么,除他们自己之外,兴许也只有鹤西疾知晓真容。
然而现在也并不是追究过往的时候。
楚令羽一个头两个大,怎么也想不出启动阵法的机关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