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天上地下已尽化一片血红。
天道的声音冷冷沉沉,如利刃刺针般倾轧而至。
——“瑶光。”
它这般说着,随之而来的,是又一团似曾相识的白影,自天上轰然坠落。
砸落在门前,震得房屋噼啪作响,门窗摇摇欲坠坚持了短短两息。
到底轰然倒塌,扬起一片烟尘。
尘土烟灰中,鹤西疾重重咳了几声。
他衣白,指尖也泛白,脸色更苍白。
墨发垂落在他肩脊两侧,便让他那几无血色的颜容更显脆弱。
衡瑶光蹙了眉。
天道唤了一声,也不欲听他回答。
只冰冰冷冷继续道:“很好,背叛我的人都聚在了一处。”
衡瑶光便答:“没有人背叛你,真正背叛你的,是你自己。”
“胡言乱语——”天道说,“昔年我待你们如何,桩桩件件,历历在目。如今不过是与当初心境略有不同,便被你们再三欺瞒哄骗。”
天道自殷红天幕里化出一道几与混沌一样的人影。
它悠悠道:“你不信?那不如让你面前之人好好同你说说,他如何欺瞒我、哄骗我,嘴里说得一字一句真情实意得很,背地里,却想着要使了阵法吞噬我。”
衡瑶光道:“若你还是当初的天道,绝不会说出这种话。”
天道便轻笑着问:“我为何要永远都是当初的天道?难道岁月轮回、春秋更替,万物众生皆会生生死死,论这前世今生。我身为天道,却偏偏要永远活在当初?”
129.
“你自有理由。”鹤西疾的声音飘然响起。
他抬眼看天穹,眼底映不下殷红天幕,也不见有天道虚无缥缈的影。
鹤西疾说:“你有理由可以不活在当初。我亦有理由,让你永远不能活在现在。”
这话语落了音。
“说得好!”又有人掷地有声地接话。
衡瑶光一怔。
站在旁边不说话的谌引下意识皱了皱眉。
衣袂飘飘,一身道袍,还抱着两把拂尘的刘掌门踏云而至。
云如烟散尽,刘掌门就落了地。
刘掌门道:“衡兄弟,好久不见啊。”
刘掌门又道:“鹤长老,你可真不够意思,我追你追了这么远,也不见你停下,可累坏我了。”
最后,刘掌门转头看向了谌引。
不苟言笑的剑,站在原地,笔直如一颗青松。
他看着刘掌门,刘掌门看着他。
刘掌门对衡瑶光说:“算了,我也仔细想过了,虽然你们是表兄弟,但能找到个适合自己的人也不容易。纪孟时虽然好,但还是要找个合适的。人生嘛,未必要挑自己最喜欢的。”
谌引:。
“你在说什么!”谌引怒道,“我就是他最喜欢的!我们已经有那什么的事实了!”
刘掌门听罢,倒吸一口凉气,大感震惊。
鹤西疾听罢,倒吸一口凉气,被呛得又连续咳了四五声。
谌引挺胸抬头,正欲说些不得了的话加深他们的印象。
那边厢站在天上的天道却先开了口。
天道说:“鹤西疾,若我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你要是不要?”
被截住话语的谌引张着嘴,很是难受。
骤然被点到姓名的鹤西疾也是一怔。
130.
若一切远远没有走至如今之境地。
时间还在千万年前足够久远时,天道依旧是天道,他依旧是他。
那或许反悔的机会触手可及时,他绝对要点头应承这份后悔。
可一切早已结束。
鹤西疾笑了笑。
他的神情藏在垂落的墨发之下,或喜或悲,看不分明。
鹤西疾说:“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要留下。”
是一句极浅显的拒绝。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三章大结局吧!
剧情拉到现在已经是大战不可避免的了。
那就猜猜会不会断剑吧(?)
A,会断。
B,不会断。
第72章 执念执之,无胜无负
131.
鹤西疾的回答,其实并非无法预料。
相识日久的人,总有心照不宣的秘密,无论说与不说,彼此心底,皆各有对应。
是以天道听罢他的答案,也不觉意外。
而它究竟想听到什么答案,又是否需要答案,难以分明。
天道只狀似叹息般轻声说——“可惜。”
可这简短的两个字里,却无办法惋惜遗憾,冰冷得宛似霜冰。
“也没什么好可惜的,”鹤西疾说出口的语声比天道还轻,“很久以前我就有所预料,你我之间,说好不好、说坏不坏,这许多年来,也许彼此早就厌倦,又也许从来……都无甚意趣。”
话音落在此处,千言万语就止于此。
人说从前如何,思绪里千回百转。
天道沉默片刻,转而同谌引说:“说来,谌玉,你能从封印中脱困而出,其实还应该感谢一个人。”
丝丝缕缕纠葛不清的话题骤然移转。
落在谌引身上,教他一怔。
谌引问:“现在提及此事,你是想说什么?”
天道轻笑两声。
它答:“我不想说什么,只是刚好想到这么一件事,又恰好心情尚佳,想要告知与你。”
这语带笑音,却依然冰冷得有些锐利。
一段话说到尾声。
四周随之静寂。
短短几息后,鹤西疾最先反应过来。
他转身,先探手去取刘掌门怀里的拂尘,握在手中了,便腾身而起,飞纵直上,往云天而去,离天道越来越近。
他握拂尘握得很紧,手仍有些发颤。
但术法华光相随而至的这一刹那,那张苍白的脸上,神情万般坚决。
拂尘在天道的凝视下越来越近。
只鹤西疾每近一寸,他的脸色就更苍白一分。
仿佛这样靠近了,就是在以性命作为代价般,只会无可挽救地流逝岁月光阴。
刘掌门见状,振袖飞身,挎着拂尘紧随而去。
刘掌门痛心疾首地跟在鹤西疾身后大吼大叫。
“鹤长老,别急!现在不是送死的时候!”
132.
楚令羽一行人匆匆赶往阵法所在之地。
一路上堪称各显神通。
之所以能有这样新奇的竞速体验,也都是栖梧的功劳。
彼时楚令羽带着几人飞速奔逃,栖梧在鞘里无所事事,思来想去,就想到这绝佳的主意。
栖梧说:“如此紧张的时候,为什么我们不试试谁跑得更快?”
真的,这要说有道理,好像也不是很有道理。
但颇觉彼此在亡命奔逃的众人,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行。
是以他们用尽了平生所学,誓要做那第一个到达阵法之人。
不出意外的。
纪孟时拿到了最后一名。
竞速的同时,他也没忘记还要给衡瑶光指路。
楚令羽倒是对混沌赞不绝口。
楚令羽道:“你怎么知道是往这边走?”
混沌连声冷笑:“这阵法既要困天道还要困我,难道我能感觉不出来?”
原来如此。
楚令羽道:“那不应该。”如果能轻易察觉到,天道怎么会现在才发现。
混沌看着他,他看着混沌。
虽然混沌什么也没说,但楚令羽能感觉到,在那面无表情,堪称冷漠的神情背后。
混沌已经说出了那个惊天动地的答案。
至于答案是什么。
楚令羽不知道。
楚令羽只知道一件事。
——“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为什么愿意来这里?”
他问。
诚然这阵法是针对疯癫的天道所设。
但若是和天道再次融合分裂,混沌的将来与过去也就不会有任何分别。
总而言之。
就是什么也没有改变,天道可能依然是天道,混沌依然是混沌。
这万事万物没有经历过这场还未开始的浩劫。
混沌还是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楚令羽的表情太真挚,也许是栖梧的声音太吵闹。
混沌忍无可忍地回答:“这关你屁事。”
好经典的一句话。
邪剑非岭原本在鞘里老老实实装哑巴。
闻言立刻不服:“我劝你好自为之,现在是天道要吞了你,惹急了我,小心我帮天道把你给吞了,搞清楚你现在的身份,在我这里装什么唯我独尊、天下第一?我呸!”
混沌便道:“非岭,当年我对你也算有过恩情。”
非岭想了想,似乎的确是有这么件事。
但恩情是恩情,私情是私情。
非岭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它振振有词:“你骂楚令羽,那不就是骂我?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我是他的剑?俗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你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我面子。你说关他屁事,就等于关我屁事。所以我骂你,不是合情合理?”
栖梧听了直点头。
栖梧大声道:“前辈说得好!邪剑前辈真厉害!不仅声音好听,说话也这么帅!前辈不愧是前辈!”
邪剑非岭清清嗓子,倒是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它忙让栖梧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