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实话,反而让人不敢相信。
“你怎么还帮他瞒着,”谌引道,“它敢打伤你,本座这便一剑砍了它。”
他放下手来,又急匆匆握了剑想走。
衡瑶光拦住他,只说:“……不必。”
谌引偏头看他。
衡瑶光眼底盛了一方黑。
望不尽,也难以测底。
谌引问:“为何不必?”
衡瑶光慢慢地答:“我只需你答应我,无论之后如何,我所说的话,你都必须去做。绝不能答应旁人。”
谌引道:“但这和它打伤你有什么关系?”
衡瑶光就笑了笑。
笼在深黑天幕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竟也有如星流光。
衡瑶光说:“这样,我这伤,就是值得的。”
作者有话说:
混沌: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被混沌打(×)
掐自己还要栽赃给混沌(√)
虚假的绿茶:不像我,我什么都做不好,我好差劲
真正的绿茶:掐自己,并说没关系,真的是我自己掐自己
天道:为了让他不断剑,你至于吗
混沌:就是,至于吗
凶剑:哇,受伤了,我给你呼呼
衡瑶光:你们看,至于
天道:呸,狗男男
混沌:呸,不要脸
第68章 混沌说,你们都离谱
108.
天地不分昼夜。
谌引懒懒靠在窗前,一抬眼,就能见到树枝青叶隐于黑暗的边角。
在虚无之无里,黑暗也是这般如影随形。
只是在这红尘之中,偶有光亮,与虚无之无全然不同。
109.
混沌一心要与谌引联手。
它嘴上是说想要公平,桩桩件件,皆是“凭什么”做理由。
天道如何,不过是混沌心中从生至死的宿敌。
活着不分胜负,散入烟尘,至死也不能休。
只它的野心,它的抱负,它的种种不甘心,皆是自己的执念。
与旁人无甚关联。
谌引也偶尔会在它的话语里追忆曾经。
但那些曾经,追究如同烟云,渐渐消弭。
万物各有追求。
或求生,或求死,凡有执念,便要行出漫长的一条路来。
至少。
谌引思来想去,深觉自己不曾有过执念。
或许很久很久之前便是如此。
一把剑,不知何谓七情六欲。
藏在虚无里,看得尽众生万物的喜怒哀乐,千般纠葛。
却无一桩与自己相连。
但行于世总有意外。
谌引也就对混沌说:“本座与你的路不同。”
混沌先是沉默。
混沌道:“这句话,似曾相识,我也听一个人说过。”
谌引对此没有什么兴趣,只轻轻颔首。
有的凶剑。
从来是隆冬飞雪、霜寒冰花。
直到混沌又说:“好像说这句话的人,就是那位谌玉仙君。”
谌引便紧蹙了眉头。
谌引问:“他怎么这么说?”
混沌道:“因为他和你一样,都想走自己的路。”
“可是谌玉,我们还能有多少自己的路可走?这红尘走来走去,也终究是在漩涡之中。若你们愿意与我联手,也许你我都还有走出漩涡的机会。”
这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好似的确如此,道理就握在混沌的手中。
然而谌引听过,仅仅是应了一句:“走你的路,与你联手,其实不过是从这个漩涡,走到另一个漩涡。人世间有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与本座各有所求,何必联手。”
混沌便问他:“……那你觉得,你和他,又是否同路?”
110.
这世间,同行的人未必同路,同路的人未必同行。
其实混沌问的,恰恰就敲在谌引的心头。
难说他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分明与衡瑶光如同初见,偏偏见了,又觉得好似相识了无数年。
好像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日月行转。
从一开始就已注定了这场相遇,宛似重逢。
谌引垂了眼帘。
他未答此问,只反问:“说来,你可知他为何被人称为谌玉仙君?”
混沌道:“我未曾听过此事有何缘由。怎么,难道你知道?”
谌引沉默片晌,他回答:“本座听闻,这个名号,是他自己定下的。”
混沌问:“你特意同我说这个,有何因由?”
谌引道:“若有一人,其实在许多年前就与你相识,而你却对此毫无记忆。会是因为什么?”
这或容易解答或难以读懂的问题落了音。
答案如何,或许并不重要。
不过是在以问题表明自己心中偶然的疑惑,仅此而已。
但他这句话问话出了口,混沌听罢,却宛似叹息般嗤笑。
混沌说:“……那可真是无缘无分。”
111.
辨不清混沌的话语里有几分深意。
谌引靠在窗前,纵然只看那树枝青叶,檐下暗影,心底也还是跌宕难平。
他等衡瑶光回来,等得灯花都要落尽。
等一时,尚觉新鲜。
等数个时辰,便忽然觉得,这样漫无目的,空荡荡地等待,熟悉至极,又百般陌生。
他等来等去,等到衡瑶光推门而进。
借着烛灯下映来的亮光,他们隔着不过六七步的距离,四目相对,半晌无言。
谌引轻敲剑鞘,翻身下了窗台。
他问:“你去了哪儿?”
衡瑶光答:“我与纪兄有要事相商,耽搁了一段时间。”
谌引道:“你和那纪孟时,倒是一直都很有话要说。”
衡瑶光行至桌旁,看他片刻,忽而道:“你想问我什么?”
谌引便笑:“你怎么知道本座是要问你问题?”
衡瑶光坐了下来,道:“因为这几日以来,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不是想听我解释,那就是另有问题。”
“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为何不猜猜,本座想要问你什么问题。”
烛灯影下的衡瑶光藏在阴影里。
他神情淡淡的,像是根本不意外得到这个回答。
衡瑶光道:“我不会读心。”
他只给了一个简单也简短的回答。
谌引便同他说:“如此,本座就开门见山。”
——“在你名扬修真界时,为何要同旁人说,要称你为谌玉?”
谌引的声音有些低,敲在寂静的小屋里,却也有两分锵金鸣玉之感。
“以你的见识,想来不会不知道,这世间曾有一把凶剑,做尽坏事、罪恶滔天,最为天道所不容,也最受唾弃。它名为谌玉,便是拖累了玉。”
衡瑶光问:“若说是巧合,你信或不信?”
“若说是巧合,”谌引仰起头,笑道,“依照你的性子。这句话的意思,应当是说……若本座信了,那就是巧合,若本座不信,就不是巧合。”
谌引又道:“本座时常觉得,你我之间能这般一见如故,并非是因为你我有缘。而是因为——你,与本座,早就相识。”
他话音落到这里,衡瑶光睫羽轻颤,轻轻抬了下眼帘。
他们没能对视。
谌引全然不顾这微妙的反应,只自顾自道:“本座从前是糊涂,顺着天道的意,顺了天道的路,谈及什么都以神剑自称。可现在本座并不糊涂——你我,比当时初见,更早就已相识。对吗?”
衡瑶光被罩在光里的颜容愈发的亮。
谌引一眼看去,就像看到了虚无里飘飘荡荡的星云。
散则粒粒如豆,合则如海行江。
衡瑶光对他说:“……也许。”
112.
留在混沌身边,并非是长久之计。
只天道若是要搜寻至此,他们尚能竭力阻拦。
但凡失去了混沌的踪迹,又被天道先一步发现其影踪,谈阻拦,那还不如做梦。
混沌也深知这个道理。
对于谌引这上古凶剑,不仅不相助旧友,还要来蹭饭的无耻行径。
混沌只能忍受。
没有办法。
虽然有句话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但现在与天道交锋,混沌的胜算并不如何。
人人都说天道疯了。
发疯的天道最易被混沌控制。
可混沌自己明白,发疯的天道可以和它同归于尽,但它做不到。
惜命的混沌忍受着被谌引再三蹭饭的痛苦。
它左思右想,它辗转反侧。
它明白,说服衡瑶光,不如自尽来得轻松。
是以混沌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
它一拍脑门。
想到了纪孟时。
113.
纪孟时体内有天道意识,对混沌而言,也不是秘密。
原本天道可以借着这份意识察觉到混沌所在。
只纪孟时如今已和天道所愿越走越远,天道对他的感知,便趋近于无。
这纪孟时有天道还算正常时的意识。
那正直的人也就最易被说动。
心软是正直的缩影。
也就是纪孟时最大的特点与最明显的弱点。
想通这一关窍,混沌毫不迟疑,马不停蹄地寻到了纪孟时。
彼时纪孟时正在擦拭剑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