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弟平日里话不多,有时一整天都说不上几句话,这会儿倒是能说会道了。妙心心想,反正只是暖被,刻意回避反倒扭捏,便准了。
阿泽一暖就是三年。
十五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成熟少年,妙心若再不阻止他往自己床上钻,也不知他何时能懂得羞耻之心和男女避嫌。
孰料,她还没来得及劝说,有一晚,阿泽端来热水就直接回屋。而后,他再没帮她暖被。
这本是件好事,怪就怪在,这些日子她不时能听见他起早贪黑,好大会儿才回屋,也不晓得在做什么。
这日,浅眠的妙心隐约听闻动静就立马起床。直到他脚步声远处,她才出门。
四处寻找,听得道观后院有声响,妙心循声而去。不一会儿,远远见他站在院里的井旁,正摇着木轴打水。他将打好的满满一桶水倒入地上的木盆,接着蹲了下来。
妙心收敛气息,悄悄靠近,这才发现他在洗东西。
夜里昏昧,加之他如今身子宽阔,遮住了大半的木盆,她瞧不出那里头装的何物。
“你在洗什么?”妙心突然出声。
正埋头洗物的阿泽吓得一悸,急忙扭头。见来人,他慌忙捞起盆里的东西,起身藏在身后。
“师父……”阿泽目光闪烁,退了两步。
第五章 膀胱若有隐疾,早些治疗早些好……
妙心踏前一步,伸手道:“拿来。”
阿泽咬着唇没吭声,也没动。
“拿来!”妙心语气严厉几分。
阿泽嗫嚅回道:“只是平时换洗的衣物。”
“既然是平日换洗的衣物,你作何像做贼一般心虚!”妙心艴然不悦:“为师养你十余载,岂会不知你所言真假?我若要你手中之物,你拒绝有用吗?”
阿泽听出她话里的警告,低着头迟疑了会儿,缓缓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她面前。
妙心仔细翻看手中湿漉漉的布料,月色下依稀能辨认料子是蓝色,四周还有压边缝合。这......似乎是她亲手帮他缝制的床单?
“你天未亮跑来洗床单?”妙心狐疑地抬头问道。
阿泽很轻地“嗯。”了一声,紧张地盯着她手中的床单。见她正要将床单展开,他急忙上前,将她两手握住,再猛地合紧,生怕里头的东西掉出来。
他如今身量高过她半个脑袋,手掌也似成年男子一般宽大,此时将她玉手一裹,即刻包得不留缝隙。
阿泽低头怔怔看着,没想到师父的手这等小巧……
妙心猝不及防被他握住,愣了一下,即刻将手抽出,斥道:“你不愿与为师坦白交代便罢,竟还放肆地动起手来!许久没受罚,皮痒了不成?”
阿泽最怕她生恼,罚他跪石砖、淋瀑布、立高桩都没关系,唯恐她一气之下连续数日不搭理。
遂忙解释:“弟子的床单脏,不想污了师父的手,绝不是要与师父动手。方才一时情急,冒犯了师父,愿受罚。”
妙心不过是拿话吓唬他,哪会当真罚他,便冷言冷语:“既然不愿说,为师再不管你,往后自行修炼,有事也休再繁问。”
说罢,她将床单抛向前方木盆。
忽听啪哒一声,一件东西从床单里头掉了出来,落在地上。阿泽惊忙弯腰伸手,却被眼疾手快的妙心抢先捞了起来。
妙心两手提起边角,将东西抖了抖,展开在面前瞧了瞧,这......不是亵裤吗?
妙心拎着他的裤子,不解地看向他,大早上需要清洗亵裤?
阿泽没敢接上她审视的目光,上前从她手中夺回裤子,丢在水盆里,蹲下身来,默默清洗。
天光渐明,阿泽侧着的脸上的羞红再藏不住,被妙心看个清楚。
妙心渐渐猜到了什么,心中一阵诧异。可又不晓得怎么开口,斟酌半会儿,才低声询问:“你夜里入睡后,无法控制膀胱吗?”
阿泽一听,这会儿连耳朵也红了,点头嗯一声,声音轻得堪比蚊叫。
妙心又问:“此症状有几日了?”
阿泽不愿继续谈及此事,随口回道:“上个月开始的。”
妙心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身离开后院。阿泽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专心洗衣物。
他以为师父不会再追究这事,不料早膳过后,妙心说要带他下山一趟。
他问去哪里,她说:“看病。”
“师父身子不适吗?”阿泽担心道。
妙心摇摇头,一脸凝重地拍拍他肩:“为师带你去看大夫。膀胱若有隐疾,早些治疗早些好。”
膀胱……阿泽苦恼地蹙眉,死活不愿下山,最后被妙心强行拽出了道观。
***
妙心因炼丹手法精湛,丹药品相俱佳,是以她时常会帮镇上医馆炼制特定的丹药来换取钱物,也与医馆的掌柜许大夫结识多年。
下了山,抵达医馆,妙心直接找来许大夫:“阿泽他许是脏器虚疲、下焦不振,你给诊断一二。”
下焦包含肾脏及膀胱,妙心不好当着阿泽的面将他的病症说得太明显,才笼统地说是下焦。
许大夫号完脉,又仔细察看他舌苔耳鼻,再按了按他下焦穴位,却与妙心笑道:“道姑是来考察我的医术吧?他六腑未有异状,下焦元气顺畅,也无不振的迹象。只是体内肝火旺了些,但他正处阳刚之气盛时,倒不必担心。”
既然下焦并未虚衰,说明他膀胱无碍。妙心的视线不由往他□□瞄去,该不会是那里出了问题吧……
妙心将许大夫叫到炼药房的廊庑之下,悄声直言:“阿泽近日会半夜尿床。”
“尿床?”许大夫讶异。
妙心点点头,便将他半夜洗床单的事大概陈述一遍,说道:“他三岁之后便没尿过床了,近两个月偶有几次,你看他这是病了还是怎的?”
许大夫抬手捋着胡须,细细思索。
妙心见他半晌未言,又问:“该不会是肾馕亦或精窍出了问题吧?”
许大夫失笑,果然是修行的道姑,谈及男子的隐晦之词,就跟医者问诊一般,脸不红气不喘。
他道:“即便是成年尿床,也该是膀胱衰竭亦或内肌无力而导致失禁,这与肾馕、精窍并没太大关系。倘或真是失禁,可就不止偶尔几次,那便是一日数次了。”
妙心越发茫然:“依你诊断,阿泽他身子出了什么毛病?”
许大夫道:“阿泽年轻气盛,身强体壮,应当不是尿床,也没有你所担心的疾病。”
妙心一头雾水将他瞅着:“你就明说吧,我猜不着。”
许大夫尽量含蓄地作一番解释:“刚刚成年的男子,阳气旺盛之时无法疏导,会在入梦时分无意识释放真精,此乃身体自发所为,并非疾病。”
说罢,见她依然疑惑,他便去房里拿来一本册子,翻出一页,指了指:“道姑请看,这本医书详尽记载。”
妙心拿起书籍仔细阅读,片刻红了脸。
许大夫调侃道:“我还以为道姑素来心境寡淡,不会因这等事害羞。”
妙心合上书本,清咳两声:“我是道姑,又不是尼姑。”
许大夫道:“阿泽对这事应当也不懂,又觉着不雅,羞于启齿,才会半夜悄悄洗衣物。这书里记载的尽是男体变化以及对隐晦之事妥善应对的办法,给他看看也好。”
妙心正有此意,便不客气地将书收进袖袋,道一声多谢:“这书我借阅一段时间,下次以丹药回赠。”
她又问许大夫是否需要配一些补补身子的药。许大夫摆摆手,说:“他气色精神样样好,你无需多虑。只是等他晓得男女之事后,如若时常于夜梦销魂,导致阳泄精伤,才需辅以药物治疗。”
妙心听言,才然放下心来。
却又寻思:阿泽从小无父无母,这等男子之事理当由他父亲为他解惑。这些年她虽说做母又为父,可她毕竟不是亲生父母……
“烦请许大夫与阿泽说一说这事吧?”她最终还是请许大夫帮这个忙。
许大夫回到药材铺,便将阿泽喊进了小屋,与他谈聊半个多时辰。
***
回去莫来山途中,师徒二人一路无言。
妙心瞥了眼身旁的徒弟,自打医馆出来,他面色就不对,冷淡疏离,走路都似带着霜风。
许是他对自身的变化还需要些时日消化吧,妙心虽奇怪却没多问。
两人行至山谷河岸,妙心眯眼赏看远处的落日余晖,心下却在算着日子。眼看离他十六岁没剩几个月了,那件事怎么迟迟没动静?
“师父与许大夫相识多久?”沉默良久的阿泽突然出声。
妙心思绪被打断,缓缓神,才回道:“你幼时感染风寒,导致上吐下泻意识昏沉,我连夜抱你下山求医,无人回应,只有正在医馆清理药材的许大夫给我开了门。”
阿泽侧过脸,看着她:“所以我与师父认识的时日比旁人更久一些。”
妙心没听出他这话里隐含的得意,自嘲道:“为师一把屎一把尿地将你拉扯大,稍不注意,那床上地上就是一滩滩的地图,整日都得盯紧你的屁股墩,哪里有空下山去认识旁人?”
屁股墩……阿泽难堪地别开脸:“师父莫再说那幼年丑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