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前半段还很正常,辰溪读着读着心静了下来,她吐字极慢,语调婉转,一群精怪都听入迷了,急切地渴望着听到故事的结尾。
“待山伯去祝家求婚时,岂知祝父已将英台许配给家住贸城的太守之子马文才。美满姻缘,已成沧影。二人楼台相会,泪眼相向,凄然而别。后梁山伯被朝廷沼为县令。然山伯忧郁成疾,不久身亡。遗命葬于忘情坡。”
听到这里,几个精怪咕噜咕噜,纷纷说着好难懂,为什么就死了呢?
唯有辰溪像是被什么刺中了心脏,静了下来,她已经看见了故事的结局,等看到两人同死之后,她竟然忍不住落下泪来。
几个低等精怪还以为是自己胡乱说话,惹得辰溪不快,不住地磕头道歉。
辰溪擦了擦泪,摇头:“与你们无关,是我在感叹,原来情这么伟大。为了要在一起,死都不怕——”她说道这里,脑海里浮现出一红衣男子,男子朝他伸出手,对他说违抗天命也不怕。
精怪们不懂,只面面相觑,又听得辰溪低声道:“……不一会儿墓碑上一道光彩就飞出两只蝴蝶,飞着围着墓一圈便飞上了天空,一道彩虹中梁山伯与祝英台便在上天团聚。梁山伯与祝英台真情撼天动地,玉帝感念两人情义节烈,赐封天官结为永世夫妻,于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缠绵悱恻,动人心弦的情史流传千古。”
“他们成仙了吗?”
“凡人成神仙了吗?”
精怪们不懂情爱,只将注意力放在了成仙之上,辰溪没有回答,她手指拂在一行字上,上面写着:我俩生不同时,但却死而同穴,这里便是我葬身之地。
“……原来真的可以打破曾有的婚约,”辰溪喃喃自语,“甚至天帝也不会怪罪。”
“天帝是没有怪罪啊,天帝不是还让他们成仙了吗?”
“公主,这个故事就完了吗?”
“公主,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呢?”
“我看凡人们最近都在编灯,我们也能编灯吗?”
“你是不是傻?我们编的灯没有灵力,一落到海底就熄灭了。”
“你才傻呢!”
一只小虾和一条小鱼吵了起来,嘟嘟囔囔没完没了,其余小精怪被他们的吵闹声吸引,纷纷开始战队,左边一列右边一列,各执一词,也说不来什么大道理,就不断重复自己的观念,最后演变成了比谁的嗓门更大。
辰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去理会它们的争论。
辰溪自有意识起一直待在这一方小天地,虽说极东海域广阔,可她不敢四处乱逛,只独守这里,唯一能交流的不过是这些小鱼小虾,小精怪们天真烂漫,不懂得深奥的知识,于是辰溪便生活得单纯自在。
可这一切被刚才的男人打破了。
有人撕开了极东无形的屏障,闯了进来,姿态悠闲,话语间将极东本没有的东西引入,辰溪想了很久,想明白了那是人与人之间的情。
爱意比她手中的长戟更尖锐刺入这一方天真海域。
“我一会儿就做一个灯给你看看!”小虾还在争着。
小鱼反驳:“你做呀,我倒是要看看你个小虾米怎么在这里折纸。”
“呵呵——”一阵好听而低沉的笑声传来,“这些小玩意儿还挺可爱。”
小鱼小虾立即停止了争吵,异口同声道:“谁说我们是小玩意儿!”这一群小精怪转头望去,只见一袭红衣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男人着实太好看,那衣裳的颜色更是红如火,在这极东海域里极其打眼,小精怪们都闭嘴不敢说话——这男人身上的灵力充沛地能一手捏死一只小精怪。
毫不费力。
“想做花灯?”男子走了进来,无视极东的屏障,“我会做。”他走到了辰溪面前。
辰溪慌忙地收好那本书,一转身险些撞入男人怀中,她急忙后退,男子气定神闲地瞧着,待她抬头,正巧四目相对。
“人间的万灯节快到了,公主也想做花灯吗?”男人伸手,不知从哪儿,又是何时,已经拎了一只兔子模样的花灯来,这花灯四周流动着淡红色灵力,避开海水,里面的灯芯燃得欢快。
这时那些小精怪觉察到了男人没有恶意,忍不住涌上来,欢呼道:“天啊,天啊,有灯,有灯了!”
男人似真觉得这些小精怪可爱,也不怪他们唐突挤着自己,只挂着微笑,看着辰溪。
这场景本该有些好笑,两人中间隔着无数小精怪,似连话都没法说得顺畅,可辰溪在这热闹之中仍旧红了脸。她想到了刚才读的那个民间故事。
“嗯……”辰溪听见自己小如蚊蝇的声音。可即便这么小声,淹没在了精怪的吵闹中,男人也听见了,甚至笑了两声。
“我教你。”男人声音温柔极了。
温柔得像是诱哄猎物入陷阱的猎人。
☆、淸渝寻天帝,貔貅忙阻拦
第47章
龙乾居。
淸渝君回到九天就要去寻那貔貅要说法,哪儿知那刚被灼炀握住的手腕开始疼痛起来,咒术在渐渐发挥它本来的作用。
淸渝没同其余人说,只暗自压下,回到龙乾静坐。
龙族小仙只当淸渝犹在气恼刚才灼炀的所作所为,也不敢打扰,纷纷安静地退了出去。
这疼痛自貔貅制造的赌局幻境中隐隐开始,最初不过是小针戳刺般的痒麻感,等到脱离幻境,回到九天,转变为刀刺似的疼痛,一阵又一阵,好像真有无形的刀刃在划开手臂,可外表看去又毫无伤痕。
这诅咒究竟是何?
淸渝并不清楚,他生来就带有诅咒,之前一直用白色绷带缠绕,没有任何异样,便任由这诅咒生长于身,可此刻,诅咒还是发作,甚至有了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他该去寻天帝谈一谈。
谈一谈这诅咒,谈一谈他们刚才遇见的历史幻境。
“沄池,”淸渝唤,“你留在龙乾看守,我出去一趟。”
沄池茫然地应下来,偷偷打量着,想瞧瞧淸渝君去哪里,他一边看一边悄声道:“你觉不觉得最近淸渝君很奇怪?”
沄泳还在翻着修册,头也不抬道:“哪里奇怪?”
“我也说不上来,”沄池挠头,“总觉君上好像比之前更有人情味了。以往他下凡处理事情都不爱带我们,走之前更是不会多嘱咐一句话,君上毕竟是上仙,自然不爱被我们所拘束。可现在君上好像真的将我们当成了他的族人……而且我总觉得君上有什么瞒着我们。”
沄泳翻了半天也寻不到刚才那段历史的结局,心中烦闷,随口回道:“你多虑了吧,君上能有什么瞒着我们?”
“有的,”沄池四下瞧瞧,凑近了小声说,“今早我去寻君上时,发现那床榻边的木柱子上全是抓痕,那痕迹——就是龙爪抓出来的。”
沄泳想了会儿,道:“君上无聊抓一抓柱子又怎么了?”
沄池摇头:“君上不是这样的人啊,你忘了么,这龙乾居他爱惜得很,曾经被灼炀砸了前厅,君上当时不仅同灼炀大打出手,还不顾情面,伤了凤族的一个小仙,闹到天帝那里,君上才解释说他容不得自己一手打造的龙乾居有丝毫损坏。君上不是会主动破坏这里的人。”
沄泳品了品沄池的话,琢磨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
沄池只是看沄泳,没有接话。
沄泳也不吭声。
两人互视一眼,沄池最后结语:“君上对灼炀君也,”他一时找不到准确的词语来形容,“也比之前友善,容忍。”
在沄池心里已经不是“友善”和“容忍”能形容的了。
按照以往淸渝的脾气,早该一言不合同灼炀打起来,现在却一味避让,甚至也不许他们同凤族发生什么纷争,好似短瞬间将自己的所有锋芒藏了起来,整个人从原本的冷漠,毫无顾忌到现在有了些人情,多了许多顾虑。
也不知这是好是坏。
那边淸渝离开龙乾居不久,还未抵达天帝的宫殿就被貔貅拦下,貔貅似早早知道淸渝的来路,就连阻拦的时机都恰到好处。
“淸渝君啊,”貔貅一来就开门见山,直达主题,“可千万别鲁莽。”
淸渝君淡淡一瞥:“我如何鲁莽了?”
“这,这天帝正忙的时候突然闯入,怎么不鲁莽?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如让我娓娓道来。”
淸渝眼眸中带着打量:“貔貅,你的种种行为让我对你所说的话并不太信。”
貔貅叫苦不迭,连连叫冤,眼看着额头又渗汗,他也顾不得擦了,只用身体挡在淸渝前进的路上,双手张开,拦住:“真的,这次我能讲的都讲,别——”
淸渝起了疑心:“什么叫‘能讲的都讲\'?你的意思还有不能讲的?”
“这……”貔貅眉毛耷拉下来,成了个“八字”,“淸渝君,若有什么问的,尽管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向你保证。”
淸渝颔首:“很多。如果你没法让我信服,我必去寻天帝。”看在都出自龙族的份上,淸渝退让一步,审视地望着貔貅,好像他如果没能交代清楚,淸渝便不再顾同门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