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滇动了动指头,有几粒沙子跟着一颤。
“……祭册姓名之一,沙迁。”
津滇念出名字,以其寓意当作法力,将献祭上来的力量为己所用,黄沙迁徙,幻作无情流水,托拱着他的身体喷薄出涌;稀疏酸涩的土徘徊通波,形成浪涛不尽东流。
只要黎水还在,他的源头就永不枯竭。河伯翻身踩在黄沙上,像当初挥斥惊浪翩翩驭舟,干旱千年的上空震电闪云,霹雳横断,沙海通航——
“欺辱我的,叫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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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一条微博大意,就是写的烂也要拿出来给别人看
改了好几天改不动了,希望大家不要觉得我写得太烂……
第50章
萧瑟疏林外,怒响出孤城,八音器不及,放肆赴争流。
河伯在沙海砾河的来途中,扬尘沛腾,状若崇山若流水,他一路驾着重积累砂诞化的古骝高骧凌纵其下,过古戍,出北漠,逾天险,下丘水,涛涛无际,烽火苍寒。偶遇恶鬼出世欺压偏寨,便以向来赤胆热血的性子出手相助。
不但如此,在他神性被掠的几天功夫,黎水两岸遭了殃,许多将收成的庄稼被洪浪不退的河水淹没,茶园减收,桑树泡乏,或是常年渔道突然干涸断流,整年辛苦劳作归于无有。津滇一路退水复源,重现鱼龙逸豫,百卉荣滋。也是亲临众人面前,用他们的“信”,让自己尽快恢复强盛之态势。
这一路辛劳暂且不提,与他相隔甚远处,杉弥带着河伯的弟弟,背着伧族女孩伊尔扎吉从山崖下行至冻水边,借了一条舢板小船离开古河道,进入隐秘的淙淙静流。
杉弥踩在船头,觉察到有人触动他的灵性,连忙坐在木板上,闭眼潜入意念深处的梦境。
从黑暗里,百谷穿着一身蓝布新衣冒了出来。一同带来的还有茶山木屋的蒸汽缭绕:炉子上的沸水涌冒,白汽氤氲,窗外是一道道依靠山高低而种的茶树,还有头上插着鲜丽红花的少女们在外头对歌,笑语不断。
“九鸩哥?你们回来了嘛。”
弟弟跳过来,身上有不易觉察的淡薄光屑:“找到岚间了?”
九鸩看看周围,意识到弟弟把他捉来了哪里,笑道:“你喜欢这个时候的阿兄吗?”
“喜欢呀。”百谷踮着脚靠近他耳边,悄悄说:“你到家时可要谨慎些,我爹发火啦。”
“又发火啦。”
九鸩轻捏他耳垂,耳洞是他当初给弟弟扎的,因为总是坠着沉甸甸的银环而变得略长。
“可是百谷很厉害呀,循着你说的踪迹,阿兄找到雾野之神了。不过他受了很重的伤,要修养一段时间。”
“哦!”百谷点点头,随即觉得十分倒霉:“唉,我们挨个吃了大亏,怎么以正胜邪要如此费力呢。”
九鸩又顺着他耳边的头发捋下去,似不在意地将软发卷在指间:“人可以怀疑人,仙却不能怀疑仙,否则就是忤道逆天。这其中有太多忌讳和规则缠绊,不然早就有人指出山神的怪状了。百谷,你若成仙,莫要太看重条条框框。”
百谷摆摆手:“唉,我爹正骂我不争气呢,他这老顽固,根本不听人讲话的。待我想想怎么卖个惨……啊呀!”
百谷捂住头,从九鸩的梦中突然脱走,那本来绕在指尖上的黑发也消失了。
九鸩迷蒙着睁开眼,自问道:“……诶,被打了吗?”
“谁被打了?”
岚间缩在他背后的乌篷中,略有紧张地发问。
“当然是百谷被他爹打了。”杉弥笑笑:“小时他比我还调皮,总要挨些苦头吃。大了也是这样。”
岚间似有所思,在一片阴影里点了点头:“白沃大人不会做错的。”
杉弥苦笑起来。
及三人到了暂歇地,已有傍暝,百谷早提着伞等在渡口的大树旁。彼时繁花夭姿,苍筠静锁,红艳纷纷落地,他穿着那身蓝衣踩来踩去,空气浸满馥郁。一见船至,就喜笑着迎上来。
由于是头回见伊尔扎吉,百谷跟女孩生份地问安,把她搀下船。又给阿兄打了个招呼,说明刚才在梦里叽咕出声,不巧被他爹听到。
“都把我打傻了。”
他气呼呼地抗议:“我爹头一个时辰还可怜我,掉了泪,现下看我的眼神已很厌烦了。就似我刚从洛阳回来,也是母鸡护小鸡似的带着我,不出两日,就照我屁股踢上来。”
九鸩去摘他头发上掉的花瓣:“阿叔打你是疼你。”
百谷略带怀疑地看着阿兄:“九鸩哥,莫非你才是我爹的亲儿子,怎么他早早看你去修仙,就不让我去呢。”
九鸩又不能直说是你爹为了支开我……便答:“阿叔便是真知道修仙要遵的约,行的事,是你不能承受之苦了。”
百谷:“现在要修可晚了,仙术难记,几时才能打过鬼哦。”
随后自言自语笑起来:“打个鬼,打个鬼。”
于二人身后,一身血衣的岚间从低矮的乌篷里迈出脚,猩红血衣如积尸川原,漫漫膻腥。
百谷连忙过去,撑开伞高高地帮他举着,腰都露出来一截,还把他兄变出来的那些雪莲花挡在一旁,抢着说起话:
“岚间,你被晒伤时我在意念中看到了,却无法与你交通,急坏了。不过爹说,内丹虽散,修为还能帮你找回来一点,恢复些许腾云纵雾的力量,以后多少方便了。”
九鸩本来要拉住弟弟,不叫他戳岚间的痛处,但听着后一句又改了主意:“阿叔可以帮忙是最好。”
“当然啦。”
百谷显然是想念他们,又因主客位置颠倒,自己能做主了当然高兴,滔滔不绝地边走边说:
“岚间,照常理,往后你会觉得又饥又渴,想吃生肉生血。都是小事,我给你杀头猪备着,再做个血豆腐存在冰窖,想吃时跟小米辣一起炒,香极了!再把碎肉加点盐巴椒料灌成肠,你吃生的,我吃蒸了的。鸡鸭更好弄……”
百谷还要再说下去,岚间及时用手点了一下他的鼻子尖,把人弄得困惑地抬起头来跟他对视:“嗯?”
岚间的肤色几乎惨白,皮下透着一点青紫的血管,眼瞳有了偏银的异色,趋近于鬼的邪貌,但与疯狂灼烈相异,仍旧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接过他手里的伞来:“谢谢。”
百谷这才住了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
但当岚间见了白沃,面对这曾与他共行一方的仙友,历经人间乱世的尊长,包藏起来的心情立即不能自持,哀叹道:“仙君仍如日月,岚间却是一副残躯了。”
白沃握住他双手,探知着他的状况,勉励道:“比我想的还好些,内丹并未完全失效,假以百年,也能修回正道。万万不可泄气。”
岚间稍受安慰,简短叙旧中说明自己如何得了天衰又给假山神卖命,连续中计,直至把百谷接到山神庙里。
白沃听着听着,微皱起眉头来:
“要炼化你做役鬼?那你一定要远离鬼王,否则有可能被使役。”
岚间补充:“仪式中断了,未炼成也有危险么?”
白沃答:“纵或不能完全控制你的行为,但促成一个念头,一个想法,还是极容易的。”
岚间点头起誓:“我会多加小心。岚间落魄归落魄,就算是百年不能见日光,难销忧愁,也必不会加害于诸仙。”
白沃安抚般地轻拍他背:“不必说这样的话,这些时间先住在这里吧。我设了一道水幕,隔绝外世,连系幽境,特为你建了遮天蔽日宅。”
岚间连忙弯腰作揖:“有劳了,仙君。”
百谷又想,爹还给岚间做了院子呢,岚间才是亲儿子么?我定是个我爹买猪送的添头。
伊尔扎吉在一旁服了杉弥给的药水,痛楚渐退,听他们说话渐渐心惊肉跳,慌张自责:没想到当初那么一推,是把岚间推进了地狱火海。
女孩忍不住跪在地上,向岚间磕了三个头:“仙人!当初我下长夜台,徐鉴说你是杀了我阿爷的白毛鬼,我才替他把你推进血池里,我真错了!”
岚间回忆起来:“所以你在山上问我是白毛鬼么?”
他摇了摇头:“即或你不推我,那时也一定会被别人推下去,有什么两样呢。”
“伧族人世世代代服侍岱耶,想必邪魔下手最狠,伤亡最重。”
白沃让她坐下,不必烦虑过重,又问到:“徐鉴又是哪个谎话精了。”
伊尔扎吉讲话不像他们这样梳理得清楚,仔细想了想才开口:“天神,他说自己是山神的帮手,辅佐他登临天下。叫我们进洞挖山魄,猎神兽,好的东西都要交给他,他再给山神。可有件怪事,我记得清楚,小时候跟着阿爷见他时就是年轻的,十几年过去,他还是同一副样貌。”
白沃轻哼:“什么帮手,帮凶罢了。”
岚间点头:“当初你们族人以为他是神仙,现在看兴许也是鬼。”
“倒不是鬼。”杉弥接话:“他是徐七娘的弟弟,是背靠李氏的人,也是长生族。”
“长生族?”百谷睁大眼睛:“咦,咦?!”
他曾在洛阳那座酒楼里见过他们中的一员,那人不吃珍馐美味,只吃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