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洞见了血,变得狂暴而兴奋,忽然自下方产生一股吸力,使得魔皇伤口处血液越发汹涌的流淌而出,简直如同一条黑色的小溪奔流。
纵然强悍如魔皇,面具下的薄唇亦瞬间变得苍白,身躯微颤,却仍然朝卫渊笑道:“你是朕心爱之人,朕……不许你妄自菲薄。”
卫渊看着这样的魔皇,不由得杀意暗起——
魔皇此时因失血而虚弱,这个时候动手的话,岂非是杀死魔皇的天赐良机?
不过转念又一想,这位魔皇对他千依百顺,为他杀魔帅、填魔煞井,宠爱程度堪比烽火戏诸侯。
跟传说中英明神武,率领魔域打败天界,将天帝等仙神赶到无归罅封印的魔皇,简直仿若不是同一个人。
现在更是以自身血肉填阵眼,也不愿意伤他分毫。
留着魔皇,或者能更方便达成目的。
在阵眼强大的吸力下,没过一炷香的功夫,魔皇体内的血就流得差不多,从小溪流变得点点滴落,连伤口处都泛了白。
见阵眼仍没有闭合的趋势,魔皇咬了咬牙,用右手抓住受伤的左臂,用力往外一掰一扯。
随着一声疼痛的闷哼,这一条左臂连骨带皮被整根扯下!
因为血之前就放得差不多,魔皇此刻全靠体内魔元运转才能坚持,倒是没见多少血。
“陛下!!!”
随着卫渊这声惊呼,魔皇将自身一条健壮的左臂直接投进黑色漩涡之中。
吞噬了魔皇左臂之后,阵眼内发出一声悠长气音,就如同一个人发出满足的叹息,旋转渐止,继而完全闭合消失,露出光洁的金砖地面。
魔皇笑道:“果然如此,朕的血肉也是可以的。”
又朝卫渊道:“你在这里等朕一会儿。”
继而暗红袍角摆动,朝着殿外快步而去。
卫渊知道魔皇是急着去收拾那些臣属,并没有听话留下,而是缓缓步出殿外。
只见四周和天穹之上的紫色光壁,果然都消失无踪。
趁着周围没人,卫渊稍微动用了一些仙元,如一道飘渺的影子般紧随魔皇身后,藏身于宫门附近的一道影壁后面瞧热闹。
只见魔皇来到宫门口,三名魔帅皆齐齐跪伏于地。
缺月先是抬起脸,似乎想要说些请罪的话,继而看到魔皇的断臂和杀气腾腾的一双红眼,请罪的话就变成了一声惊呼:“陛、陛下,怎会如此?!”
魔皇却不容缺月继续往下说,只是伸出仅存的右手,一把按上了他的天灵顶。
缺月发出一阵惨叫,头顶处黑雾蒸腾,一张俊雅面容迅速的凹陷萎缩,整个人也急速“缩水”,直至化作一张人皮,从魔皇手中轻飘飘掉落。
魔皇原本失血苍白的唇却因此而变得鲜艳欲滴,献祭的左臂也生长了出来,与从前一般无二。
失去了袍袖的遮掩,整根臂膀露在外头,越发显得强健性感。
紧接着两道暗红光芒离袖,分别射入碎魂和连环的眉心,这两位魔帅连吭都没吭,就化作了两滩灰烬。
魔皇出手惩杀三魔帅,说来话长,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等到这三位魔帅都尘归尘、土归土,其余聚集于宫门的仆役和魔兵才反应过来,跪伏于地哭爹喊娘,磕头如捣蒜,七嘴八舌——
“陛下,这都是缺月等人的主意,他们以下犯上,跟小的们无关啊!”
“我们都是被骗的,我们绝对忠于陛下!”
“是啊,请陛下宽恕小的们!”
直至魔皇发话:“都起来吧,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朕来行宫是享乐的,你们若是侍候的好,就当是将功补过了。”
这才如蒙大赦,纷纷散开。
第96章 天帝,后会无期
卫渊这时从影壁后面绕出来,一脸怯生生的模样:“……陛下。”
魔皇扭头看见他,卫渊觉得祸水多少要有点祸水的样子,再说作为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不害怕也不正常。
于是走过去抱住魔皇强健的臂膀,开口道:“呀,刚才可把人家吓坏了。”
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了几分赤珠撒娇的调调。
魔皇垂眸看着卫渊,伸手摸了把他的顶发,笑意简直要从眼睛里面溢出来:“真的那么害怕吗?”
“当然!”卫渊点头,继而气鼓鼓道,“陛下,这些人是因为陛下宠爱于我,才会想要置我于死地。”
“他们越是这样,我越是不服,咱们接下来把这座行宫的魔煞井也给填了吧!”
看似是孩子气的胡闹,魔皇偏偏吃卫渊这套,笑道:“好,就把它给填了。”
……
接下来用了半年的时间,卫渊天天和魔皇在一起寻欢作乐,逛遍了四座行宫。
同时也唆使魔皇将四口魔煞井全部给填了,从此魔煞之气不再污染大地。
当然这件事情对魔皇来说,并非没有后遗症。
许多看不惯魔皇这番作为的魔人,以及四魔帅的亲友们,纷纷在各地揭竿而起,反抗魔皇的统治。
魔皇却似乎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顾着和卫渊夜夜笙歌享乐,十足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昏聩君王的架势。
“这些魔族真是可恶,完全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魔域离恨宫中,半年过去,卫渊越发有了祸水的样子。
他原本黄糙的皮肤被养得白皙光滑,头戴金银打造的桂叶冠,整个人裹在鲜艳的绫罗绸缎里,只堪堪称得清秀的容貌也生出了逡丽光彩,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卫渊从案头上拿起军报,与魔皇生气道:“陛下是世间至强者,怎能容得他们这般犯上作乱?就该给这些目无王法的魔族点颜色看看!”
魔皇坐在案前以手支颐,金面具下的鲜红眼珠转向卫渊,声音低沉微哑:“你希望他们都去死吗?”
卫渊心想,那是当然。
眼下纵使填了那四口魔煞井,魔族却仍旧在为祸四方。
当然是死一个少一个祸患,最好到了最后的时候,陛下你自己也去死一死。
脸上却带了笑,靠在魔皇身旁,撒娇道:“我这不是为陛下鸣不平嘛?像这些不听话的魔族,当然是都死了干净。”
魔皇大笑:“既然如此,那便杀尽他们又有何妨。”
说完自案前站起,高大的身躯瞬间覆盖上层层黑色铠甲,伸手捏了捏卫渊的脸颊:“等朕回来。”
卫渊朝魔皇笑着说:“嗯,等陛下的好消息。”
然后就目送魔皇走出询政殿,吁出一口长气。
虽说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卫渊待在魔皇身边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而看着魔皇什么都肯为他做,哪怕是再无理的要求也会答应,难免又觉得很不现实。
扪心自问,卫渊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魔皇做到这种程度。
更何况从近一千年来看,魔皇并不是一个容易轻信宠娈挑唆、昏聩的君主,否则的话如今魔族也不会有这般局面。
或者说正好相反,从周围魔族仆役们的嘴里卫渊得知,从前魔皇洁身自好到近乎于苦行僧,冷静自持杀伐决断。
因而这大半年来,卫渊虽然日日陪伴魔皇饮宴作乐,看似无忧无虑,内心却始终存在疑惑,紧紧绷着一根弦。
直至魔皇此时受了他的唆使,决定出征讨伐,这根弦才松弛下来。
魔皇走后不久,有侍从过来向卫渊禀报:“小少爷,新送来了几个人族佣仆,要不要现在见见?”
因为离恨宫中上下都是魔族,前天卫渊身为唯一的人类朝魔皇感慨了一回,魔皇就派人去外头找几个能干听话的人族过来,说是给卫渊放在身边使唤。
没想到这个时候给送来了。
于是朝侍从点头道:“好的,带过来见见。”
侍从躬身退下,不一会儿果然带进来七八个人。
大约是经过挑选,这七八个人和卫渊在行宫见过的那些“人畜”不同,穿着蓝灰色的仆役服饰,个个看上去精神奕奕整洁干净。
当他们抬起头时,卫渊的目光顿时停留在一张熟悉的,生着酒涡的俊朗面孔上——
是卫琥!
卫琥是怎么混进来的?!
一时间简直不敢置信。
不过当着魔族侍从的面,卫渊也不好立即与卫琥相认,当下挥了挥手,轻咳一声道:“都挺不错的,我看着同族也觉得可亲,难为你们了。”
紧接着指了卫琥与另外一个佣仆:“不过我这边事情简单,也用不了许多人,这两人留下来在屋子里伺候,剩下的就打发到外面做洒扫吧。”
魔族侍从并不觉得有异,应承后便留下卫琥二人,带着其余几人退了出去。
卫渊又找了个借口,让那个佣仆去厨房端一碗现做的桂花蛋过来,只留卫琥和自己两人在殿内,这才起身走到卫琥对面。
卫琥还没有等卫渊开口,便喊道:“公子!”
魔皇这边都称卫渊为“小少爷”,卫琥既然这样喊他,那就是认出了这皮囊之下真正是谁。
“你怎么知道是我?”卫渊问。
“有人……通风报信。”卫琥神情激动,言辞却有些闪躲。
卫渊又问他:“是谁通风报信?你又是怎么混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