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秦建这屋子有好些天了,他一直都是这么能干。藏离记得从前他们流浪时风餐露宿,都是东秦去寻来一些天然的食材,利用手头可用的材料烹成一锅鲜味,就算藏离是辟谷的神,也被那香味引了去。
他如今暂宿的这棵古树便是他们从前的故居原址,只是因为天罚时将极北劈了个粉碎,虽然有玄武大阵护着,鹿神森林还是被震荡到,地面裂开一条缝,旧房子掉了进去,他于是没有地方住了。
藏离又是个极念旧的,徘徊多日不愿离去,最后在屋前这棵古树的树下意外发现一个树洞,就住了进去。
于他而言,住得如何无所谓,住在哪里才是重要的。哪怕能离曾经的家近一些,藏离亦能感到些许安心。
越凉有些悄悄话要问藏离,于是钻进树洞,兴致勃勃地打了个隔音术,还蹭藏离的一角被子盖。
啧啧,这被子真舒服,虽然东秦送给他们的那张也很舒服,可相比这张简直是两种物件。
他好奇地问藏离:“藏离啊,既然东秦已经回来了,你们是不是已经……?”
话含深意,可见这位老王八当真八卦至极。
藏离一想到这件事就苦恼,眉心登时皱了起来。
他本不是会主动说这些的性子,然而这些天实在压抑得很,又无人可诉,兀自较着劲,整头鹿都快崩溃了。
越凉待他又向来掏心掏肺,是以藏离没有戒备。挣扎一番,终于还是没忍住,同越凉倒起苦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盼他好,可当真又无法完全放下他,实在不应该。”藏离懊恼地说,神情苦闷。
“先以为他救我,心里定还有意的,他却言只是念着旧情,于我已毫无情意。唉,教我该如何是好。”
越凉一听,望了眼远处的东秦,立刻捏住藏离的鹿角晃起来,恨铁不成钢道:“他说毫无情意,你便信了,还把自己弄得这幅魂不附体的模样?你现在气色,同我前些日子见到的残魂差不多了,三魂七魄丢得七七八八。”
藏离被他一斥,有些茫然,“他、他确是这么说的。”
“他说无情,又为何来照顾你,念及旧情本可以将你拉回一条命就撒手不管,何至于给你炖羹做饭,嘘寒问暖,现在连房子都盖起来了?”
越凉毫不客气地道破出来:“你得主动一点儿,否则他怎么知道你是否还念着他呢?”
藏离有些着急:“我这样,难道看不出来吗?”
越凉实诚地摇了摇头,见他陷入沉思中,以为藏离又赧了,又大咧咧地劝道,“你不说,他怎会知道呢。这事儿没什么不好说的,尘世都覆灭过一回了,难不成还要藏掖着,留待下回灭世吗?”
“有的情意不趁早说清,往后再想拾回来,就难了。”
第63章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可是……可我和东秦已经分生了,如何才能重圆?”藏离很懊恼,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干着急。
“且若是东秦当真没了情意,我这厢不住招惹他,只会令他觉得轻薄吧。”
光是说出轻薄二字,他就微微赧了脸,于是干脆闭了嘴巴。
越凉没他那么端着,想了想,问:“你们俩,当初是谁先主动的?”
藏离羞赧极了,却还是红着耳朵,故作镇定地答道:“东秦先的。”
当时只想着找一处栖身之林,他又生性单纯,根本不知道东秦是什么时候动了心的,直到窗户纸捅破,他这才发现。
他拒绝了许多次,然而东秦似乎越挫越勇,一天天缠着,逐渐就把他迷住了,他这才接受。
当年的一幕幕犹在眼前,藏离说起这些时目光变得柔和起来,神情充满留恋。
越凉提示他:“当初东秦怎么追你的,你就追回去啊。年轻的神兽心思直,你得活络起来,至少得让他知道你是有意的。”
藏离慌忙摇头:“这……万万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你再犹豫,老公就跑了!”越凉哼哼道。
前世与人族打交道多了,越凉便愈发没有神明的样子,只觉得顺遂本心,做自己最想做的,才是正确。神明有庇护众生的职责,却也不该只为世俗而活。
藏离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这个想法,但看得出有些心动。越凉于是趁热打铁,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近,神秘地说:“我教你,你先这样……然后再……”
二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藏离的语气先是充满疑惑,而后不解担忧,最后恍然大悟。
他笃定地嗯了一声,似乎下定了决心。
篝火噼里啪啦燃烧着,不远处传来东秦造房子的咚咚声,颇有节奏,太炀听着听着便犯了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抖抖耳朵,听到越凉在给藏离出谋划策,在越凉怀里翻了个身,眯眼打起盹儿来。
阿凉教的这些,听起来挺有意思,以后有机会便试试吧。他心想。
越凉正说到兴头上,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偷师,更不知某人心里已经盘算起计划。他满心想着要帮藏离凑一段良缘,这样春天赏花时,藏离就有伴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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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凉与东秦面对面席地而坐,双方坐姿严肃,神情凝重。
太炀缠在越凉身上,躲在宽松的衣服里,他本就不想见人,即便是相熟的人也不想见,越凉就由他躲了起来。
藏离伏在东秦身旁,抬头看看东秦,又看看越凉,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荡着,神情充满担忧。
越凉率先出声,手掌一拍地面,先发制人道:“一桶灵流换一百棵杉木!”
东秦摇头:“不行不行,殿下,这森林已经很老了,要长树木实在费劲,一百棵不行。”
“二十一桶。”
越凉皱眉:“这怎么行?我家小辈们每天都在矿山劳作,十天才成一池,一池也才六桶,算下来每日半桶而已,东秦你动动手指就能长一片树林,还是多一点吧。”
“可这林子是上神的,杉木原不生于此,长期以灵气催长,于上神而言亦是件苦差事。”东秦不同意。
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藏离两边都不想得罪,便老实地说:“虽有辛劳,忍一忍就过了,无大碍的。”
“我们是谈生意,你若实在不愿意,拒绝我也是可以的,不必拘谨。”
越凉不想拿身份压人一头,但也想最大限度帮玄武族争取,想了想,又说,“这样吧,大家各退一步,七十如何?”
东秦说:“五十,不能再多了,殿下也不想令上神太过操劳吧。”
越凉当然不会为难朋友,略一思考,勉强同意了。
东秦出去寻木头后,他立刻将藏离拉到一边,逼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把他拿下了,这小子从前对我毕恭毕敬的,怎么现在为了你,都敢与我抬杠了。”
方才争得最激烈时他们家帝君还探出头看了一眼,东秦这小子竟半点不怕,可见就算帝君横在跟前,东秦也是护定藏离了。
“弄得好似我拿辈分强压你们似的。”
藏离有些不好意思,眼神躲闪开,解释着说:“这处森林确实太古老,且原就物产贫瘠,实在不能量产原木,还望殿下见谅。”
毕竟是大荒嘛,灵气还没充盈起来。
“东秦说了,日后若林子能自生,就帮殿下多种树。”
越凉立刻抓住关键点,眼光一闪,“日后?东秦要搬回来和你一起住了吗?”
藏离羞得慌忙摇头,“没有,他只说会常回来看看,这间木屋腾给我住。”
今天是木屋完工,藏离正式搬进来住的第一天,他们正端坐在矮榻上,吃茶谈天。
越凉不得不承认东秦实在很有一手,不仅建了木屋,顺带还做了一方黏土的坐台矮榻,榻后以两扇屏风将寝处藏起来,屏风是用带树皮的木板做的,只稍稍削磨棱角,弄了些雕花,显得很是素雅。
矮榻中央摆了一个四方的黏土小火盆,边缘用颜料画了白色的花纹,屋子的墙上挂了一些干花枯草,还悬着一支鹿角,温暖的火光照亮屋内,显得温馨极了。
越凉环顾四周,感叹道:“这可比他自己那湿冷的海底洞穴好太多了,东秦真舍得。”
趁着东秦出去的功夫,藏离伤心地说:“殿下,我按了你说的去做,但他好像没有感觉。从前我们一起去给青鸟筑巢,他总是笑的,可现在他只当是一件工作,做完了也毫无感触。这招‘触景生情’会不会不管用?”
越凉给他支的招儿是想办法创造相处机会,两人共同完成某件事,熟悉的地点,熟悉的事情,熟悉的人,很容易能找回曾经的感情。
藏离认真尝试过了,东秦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越凉微微挑眉:“怎么会?”
这招甚至对太炀都有效的,有时他又找回前世的部分回忆,便用起这个方法,当做给太炀的小惊喜,太炀总也忍不住,每每动情。
怎么到了东秦身上会没用呢?
越凉苦思冥想,盯着藏离看了好一会儿,犹豫着问:“会不会是因为,你现在还是鹿形?”
藏离因为受伤的关系,一直维持着白鹿模样,皮毛若雪,鹿角华美,瞧着是一匹极美的灵鹿,然而看起来倒不像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