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砚答道:“晚上我有私事,没空也没义务帮你补课。”
杨心素撇了撇嘴,垂下双手,放弃了挣扎,如一具假人,任由无砚拖到先前习武的位置。
刚好阳清远回来,左手拎着一只茶壶,右手拎着一只小茶壶,一瞧眼下的这一幕,停住了脚步,不由道:“这是什么大型家暴现场?”
杨心素听闻这个声音,立刻宛如回春,一改死气沉沉的样子,站直了身子,向阳清远伸出了双手,感天动地道:“快给我茶水!”
阳清远二话不说,就爽快地把右手上的茶壶扔了过去,杨心素急忙扑过去接,扑倒在了地上,但幸而接住了茶壶,撑起上半身,把壶嘴对着自己的嘴,如此将茶水倒入嘴里,只喝了一口就愣住了,脱口道:“怎么是凉凉的,还没有味道?”
阳清远理所当然道:“泉水当然是凉凉的,没有味道。”
杨心素吃惊,直盯着他将一只比自己手中的小茶壶要大几圈的茶壶放在桌案上,愤愤不平地嘟囔:“你既然都带了茶过来,怎么让我喝凉凉的又没有味道的泉水?”
阳清远答道:“喝泉水习武,那才叫习武!”然后走到石桌前,斟满了一杯,放在无砚的面前,无砚品尝了一口便启唇:“这茶……”
阳清远浅笑道:“这是我的煎茶秘方。”
无砚再抿了一口,还记得回首看杨心素一眼,正见杨心素坐在地上叼着茶壶的壶嘴发呆,便提醒道:“还不起来继续练?我两只眼睛可都看着你!”
杨心素立刻爬起来,左手拿着茶壶,右手拿着一把剑,练习慕容世家剑法的新招式,一边练剑,一边抿一口泉水。无砚拿他这个样子没有办法,摇头轻叹,但见他乖乖练剑便什么也不说,只坐在了石凳上歇息着,两眼监督着。
阳清远也在无砚的身侧坐下,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无砚的肩,以此安慰。
只刚入了黄昏,无砚便房杨心素离去,然后研墨执笔,在纸上写下了杨心素这一天的习武状态。阳清远好奇着瞥了一眼,就这一眼,瞧见了其中一句‘趁我示范时开小差,拿口渴做懒散的理由开小差,总体情况两颗星’,不由问道:“习武日记?”
无砚一边写,一边答道:“不是。给我爹和叔父的报告。”
阳清远看热闹似的,两眼弯成月钩,幸灾乐祸道:“哦?看来有人要遭殃,要被长辈训斥一通了!”
无砚平静地答道:“那是家常便饭,他脸皮早就厚了。”
阳清远抬头望了望天色:“还没有到吃饭的时候,接下来的空闲你想怎么打发?”
无砚写好了报告,搁下墨笔,只问他道:“你有没有兴趣拔火罐?”
青鸾城内——
清早的长老阁会议结束后,剩下的时辰便是随意放风,朱炎风带着黄延来到水凌筑五行省之木省,穿过牌楼,走进一条又宽又长的巷子,来往的人影稀疏,没有人相互寒暄,也没有人慢下步伐,他们都在赶着自己的任务。
朱炎风与黄延停步在一座宅门前,抬头望了望门楣上的牌匾,上方刻着‘造香房’。黄延启唇:“我上回来这里时,是三年以前。如果不是世芳斋的香品用完了,无法及时补上,我也不会来这里取。”
朱炎风回道:“这番话,足够令青鸾城大多数人吐血。”
他心里清楚,这世芳斋乃是名满天下的制香大商贾,所制造的香品天下一流,是香中之极品,一斤的要价至少三十两银,一缕香能持续四个时辰不散,香气怡人而不熏鼻,达官贵人乃至郡王家族都爱用之,更有士族子弟因为买他家的香品买到倾家荡产!
如今这世芳斋已是传至第十八代,堪称千年老店,但只在葛云郡国的洪城、桃夏郡国的宛城、雯郡国的惊鸿城、励郡国的婺城、广陵郡国的飞沧城以及平京城隍各开设一家店铺。平京城隍的总铺亦也是从兰丹郡国搬迁而来。
黄延笑着喃喃:“天下第一布——慕容氏织造局,天下第一妆——落梅庄,天下第一香——世芳斋。”
朱炎风看了看门扉,说道:“屋门紧闭,不过没有上锁,里面应该有人。”便试着推门,很轻易地把门推开了,跨过门槛,朝黄延伸手。
黄延抓住他的手,便也跨过了门槛,两人穿过前院,恰好一名双手持蒲葵扇的童子从屋里走了出来,通过径道,至他两人面前。
朱炎风启唇,开门见山:“我们是来订香物的。”
童子立刻行插手礼,回道:“师父正在与人会谈,恐怕只能让两位稍等片刻。”
朱炎风微愣:“造香祭酒在会什么人?”
童子抱歉道:“恕不方便透露。”
黄延说:“来都来了,择日不如撞日,至少有地方让人等。”
童子客气道:“请随小童来。”
两人便尾随着童子,往侧旁的径道走下去,进到了一间客堂。
制香屋子里,一张桌案上摆着几只琉璃质的蒸馏提炼器,正在将干燥的花草碎片提炼出香气,桌前坐着一人,执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一张纸很快便写满了,她将新写好的方子递到桌子对面的男子。
“我已经按照你的预想要求,重新调整了材料以及时辰。”
“这个方子感觉不错,不过还是要等试验品出来了,才能知道行不行。”
“祭酒要知道,我并非是擅长制香,只是我在外采药时无意中遇见这种带有香气的花,与城主钟爱的香氛有点相似,若制得出新的香物,到时候交给双双姐献给城主,造香房也有奖励的。”
“你已经拥有通行香玄筑的资格,为何还以此讨好城主?”
“不,只是个人的感情而已,昔日我曾经与城主一起游历江湖过。”
“原来如此,怪不得啊。那我便尽力配合你吧。”
客堂里,黄延与朱炎风一边喝茶一边谈聊,一转眼便过去了将近半个时辰,黄延忽然停下来,望了望客堂外面,不由道:“说是稍等片刻,我怎么觉得我们在这里都快坐了大半日了?这祭酒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磨磨蹭蹭,再耗下去,我便要回去了。”
朱炎风立刻好言安抚:“不是说在见客吗?也许这位客人比较棘手,让祭酒一时半会儿离不开身。”
黄延无奈道:“既然祭酒见不到,何必要去见,换香丞过来替我订香物也该是可以。”
朱炎风便立刻朝童子问道:“香丞在不在?”
童子答应道:“小童马上去请人过来。”便立刻离开客堂。
不多时,童子领着一名香丞来到客堂,香丞朝他两人作揖。黄延问道:“来这里订一份香物,你们的祭酒忙到不来见我们,你可行?”
香丞客气地回道:“只要有方子,这件事好办。”
黄延便从一只袖口里掏出一张折叠着的纸,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递了过去。
香丞用双手接下,展开纸瞧了瞧,然后客气道:“这份香物有三种香材,若要混合成为一份,需提炼一日。”
黄延大方道:“我可以明日再取。”
香丞说:“那便请留下尊姓大名,等造好了,自会有人给您送过去。”
黄延便大方道:“金陵阁大卿闻人无极。”
香丞立刻道:“原来是金陵阁大卿,小的记下来了!”
黄延便不再多呆片刻,迈步便走出客堂,朱炎风紧紧尾随在他的身后,跟着他一起跨过了造香房的正大门的门槛,并肩着按原路回去。
朱炎风不经意地回头瞧了一眼,远远地见到造香房内走出两道身影,一名男子与一名女子,看到那名女子的身形时,朱炎风微愣。
黄延也跟着回头,看到朱炎风直视那名女子,也跟着看了看那名女子,看着她转身以后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去。
朱炎风回过头,迎着黄延的目光,黄延趁机会问他:“你知道那女子?”
朱炎风只道:“你应该比我更早知道吧?”
黄延勾起唇角,笑道:“她很普通,甚至对我来说是无名小卒,我会知道她,是因为当年她与恭师弟一起陪伴那苏姓小子到处流浪,逃避我。”
朱炎风边走边笑谈:“听说已经是特级药师,光阴真是走得好快!不过,她似乎仍是孤身一人。”
黄延回道:“在神雀台有那么好的好姐妹,何须再找别人做伴侣。”
朱炎风附和道:“说的也是。”
两人穿过木省牌楼,离开了木省,朱炎风又道:“还是这道门之外的空气比较清新,几乎无味。”
黄延回道:“木省到处是药材的气味,造香房也算是独树一帜了。”想了想,忽然说:“我有那么一点后悔空手而去了。”
朱炎风好奇:“何故?”
黄延答道:“金陵阁的墙边倒是长了不少月季,采摘下来,会是不错的香材。”
朱炎风笑道:“兰花也是不少,只是觉得摘了可惜。”
黄延说:“门前的兰花,我倒是舍不得采。兰花没有了花,与葱蒜没有什么区别,月季没有了花,一样还是月季。”
朱炎风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黄延答道:“回去吃晚饭吧,然后沐浴泡温泉。你要不要与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