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嘉护只低声关心道:“少卿今日在不在金陵阁坐镇?”
同伴们立刻轻轻摇头,表示不知道。
朱炎风写完考勤记录后,侧头望向了门外,众青年立刻绷紧身子佯装刚刚路过,然后朝朱炎风拱手寒暄一声‘少卿早安’。
朱炎风将印章放回木锦盒内,启唇:“大卿外出的这几日,由我来监督金陵阁的勤务,不过我在长老阁也另有事情要做,大概每日会偶尔过来瞧一瞧。”
巴慈回道:“少卿不用这么麻烦,我们会好好干活,保证不会偷懒!”
刚说完话,一旁的宣衡之立刻伸出长臂捂住了巴慈的嘴巴,低声抱怨道:“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朱炎风说:“这是我答应过他的事。”瞧了瞧众青年一眼,提醒道:“你们是不是该开始进行自己的任务了?”
众青年立刻散开来,该打扫的便继续打扫,该进正屋忙活的都走进正屋来,像平常那样,营造出一副忙忙碌碌的景象。
朱炎风走出正屋,来到墙角,半蹲下来,瞧一瞧摆在那里的三盆多肉植物,叶片和土壤都看过一遍,确定生长状况良好,才立起身,走到斜对面的耳房,进到耳房之中。
绕过雕刻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描金黑漆屏风,来到弥勒榻前,朱炎风便收拾华席、靠枕与茶几案,还顺便收拾墙边的博古架,拿起一只浅青瓷缶,揭开盖子瞧了一眼缶中的熏香粉末,然后自语:“香粉所剩无几,等延儿回来以后,得要告诉他。”
将瓷缶放回博古架上之后,又瞧了瞧纸张与香墨,连亭子形笔架上的毛笔与莲叶形砚台也看过一眼,没有发现空缺或是瑕疵,他才肯放心,最后握起鸡毛掸子轻轻掸尘。
几个人挤在门外偷瞧了一会儿,岑小五忍不住低声说道:“少卿在打扫大卿常在的屋子,比我们还认真还勤劳。”
宣衡之低声感动道:“少卿人可真好!这么辛苦的事,居然舍不得让我们来干。”
窦清浅也忍不住,低声感叹:“平时这间屋子,我们几个人才能打扫完,少卿一下子便打扫了这么多,让我自愧不如。”
巴慈不由自主地说出实话:“因为我们平时一边打扫一边开小差,加上手太笨……”
宣衡之怕这名同伴大嘴巴滔滔不绝并被朱炎风听到,忙捂住他的嘴巴,用力将他拖回了正屋去。窦清浅他们回头望去,见到巴慈伸手求救也只捂住双眼,佯装没看到。
忽然耳房的门扉打开,朱炎风站立在他们的面前,愣愣看着他们这几张脸庞。岑小五立刻嬉皮笑脸地脱口:“少卿!打扫这件事,交给属下便是,何须劳烦您亲自!”
朱炎风说:“我只是闲来无事。”然后抬头瞧了瞧天色,估算时辰,便又说:“我要回长老阁办事了。”
窦清浅嬉皮笑脸道:“恭送少卿!少卿走好!”
岑小五热情道:“恭送少卿!这扇门便由属下替少卿关上!”说着,便关上耳房门扉。
朱炎风安心地离开金陵阁,走在路上,忍不住自语:“不知道延儿到平京以后怎样了?平京的天气又是如何?可要吃好睡好。我已经在金陵阁,将他常在的地方收拾好了,他回来便能好好歇息,至于金云楼那边,待我忙完长老阁交代的任务再去吧。”
同一个时辰,雁归岛上——
无砚穿过一片花林,来到了织造院,阳清远一直缓缓尾随在他身后,进到院内。眼前正是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许多身影在屋子与院子之间进进出出,有的人搬运大大小小的坛子,有的人搬运素色布匹,有的人拎着水桶送水且换水,有的人搬运箱子。
无砚回头瞧了阳清远一眼,启唇:“这里是慕容世家试做新布的地方,有商业机密,外人不可以随便入内。”
阳清远问道:“我看起来像是会偷你家机密的人吗?”
无砚反问道:“山庄里有的是好玩的地方,你何故一直跟来?”
阳清远笑道:“我只是看看你,你走,自然跟着你走。”
无砚说:“我是来这里视察的,这是我爹交代的任务,你不可以跟进去打扰。”
阳清远看了看那些从面前经过的忙碌身影,回道:“行,我可以在这里等你出来,不过你总可以告诉我——这些坛子和箱子里,都装着什么宝贝,值得搬来搬去?”
无砚想了想,觉得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秘密,便大方道:“坛子里的,是有颜色的粉末,也就是染料。箱子里的,是印染布料时要用的雕版。”
前面八扇门皆敞开着,无砚不再与阳清远闲谈,迈步便跨过门槛,走进深院,转眼之间便不见了身影。
阳清远喃喃:“你不让我进去,是怕我看到你家的商业机密,那我不进织布房染布房刺绣房印花房,只在房前院子里走一走看一看总可以吧?”轻笑着,快步跨过了门槛,走进了深院之中。
不知无砚进了哪一间房,阳清远也不着急,只是在偌大的院中走来走去,仰望参天竹竿架子上悬挂着的千丈新布,还负手悠然地穿过布匹之间,犹若走入海中。
一个时辰以后,无砚离开印花房,准备去剩下的那一间刺绣房,穿过院子时,却见阳清远在欣赏晒布架子上的新布,便立刻上前,启唇:“你怎么贸然进来了?”
阳清远回道:“我进来,只是在这里瞧着,可没偷瞧你家的商业机密,你不必紧张。”
无砚想到自己也没有证据证明眼前这个男子偷看了织造过程,便不往心里计较。这时,阳清远指着高处某一匹布,对他说:“这匹布不错,可以送几丈给我吗?”
无砚回道:“送给你?这些布到时候要缂丝,要印花,要刺绣,然后分到陆上的各家分铺,少一丈都不行。”
阳清远可惜道:“看来看上你家的布,只能到你家的布庄去买了。”
无砚回道:“那倒未必。如果余布有很多,我家还会拿来做新衣裳。”
阳清远两眼发光,忙问道:“那匹布,可也会有余布吗?”
无砚答道:“我不确定你看上的新布匹会不会有剩余。不过,如果有,我试试看留几丈给你。”
阳清远只因这一句话就格外欢喜,便不知轻重,便凑近无砚,轻轻吻了一下无砚的脸颊,无砚惊讶之余,用力将他往旁边推开,随即大步走开。
阳清远稳住了脚底,没有摔倒,但瞧见无砚走得那样快,生怕无砚就此生气,忙说谎话讨好无砚,大声叫道:“无砚!我那是替我哥哥的!”
午前,平京城内,黄延才刚独自离开宫城,这次进宫无果,宦官只告诉他,说苏仲明刚好在忙着健身不方便见客,他便只好出了宫城,然后传唤祝云盏,与之一同前往神护山。
到了山绕山庄门口,祝云盏主动为黄延推开满是尘土的门扉,看到前院已是累累尸骨、锈迹斑斑的兵器以及大片大片陈旧的血迹,不禁微微愣愕。
两人之中,唯有黄延最为冷静,迈步小心地避过尸骨,往前走。祝云盏立刻跟着往前走,边走边瞧脚下的尸骨,不由道:“大卿……,这些人的尸骨,一直没有人埋葬?”
黄延答道:“死的都死在了这里,逃走的都逍遥法外去了,还有谁替他们埋葬。”
祝云盏便觉得可惜,合十,边走边轻轻一拜这些凄惨的尸骨,黄延回头瞧了一眼他的举动,只是一言不发,这一路上,仔细瞧看尸骨。
祝云盏紧紧尾随在黄延身后,与他一起检查尸骨,安静认真的模样,令黄延不由回头,对祝云盏道:“你不好奇,本大卿为何要再来搜查这里,看这些尸骨?”
祝云盏答道:“大卿吩咐的事,便是属下的任务,不敢冒大不韪问太多。”
黄延笑道:“智者皆懂得礼让与尊敬,不轻易践踏别人的底线,而愚钝之辈,往往不会有如此恭态。你的态度令本大卿心情愉快,本大卿便可告知你——先前,本大卿命他们查一查这里,但唯有尸骨没有查过,也许尸骨有什么线索。”
祝云盏愈加好奇:“这些尸骨,皆是大正朝廷建立之前便存在了,会与之后才发生的连环奇案有关?”
黄延答道:“也许会有什么线索不小心遗落在了尸骨之上。”
两人一路来到深院,祝云盏劝道:“大卿先歇息吧,接下来交给属下!”
黄延轻轻摆手,示意不用,然后走到假山前的一块空地,在这积累了厚厚尘土的地面上,有一块印痕格外显眼,那是一张面具的轮廓,但现下不见那面具,只留下印痕。黄延半蹲下来,瞧了一瞧,心里很清楚地记得当年那一战,迎庆是在这里打落了他的面具,如今那张面具不翼而飞了。
黄延吩咐道:“你找找看,这四周有没有一张面具。”
祝云盏立刻回应道:“是!”便开始四处寻觅,半个时辰以后,再度回到黄延的身后,并报道:“禀告大卿,属下翻遍这里所有的角落,也没有发现任何一张面具。”
黄延勾起了唇角,轻轻一哼,说道:“掌门印玺失踪了,弟子名册也失踪了,连一张面具也失踪了,看来是被同一人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