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炎风答道:“以前,你母亲千里迢迢亲自到师父的修道场来看你,我正好看见你家下人的提灯上画着一个圈,圈里是一株兰花,我想应该是家纹。”
黄延问道:“有没有兴趣去桃叶港?”
朱炎风好奇:“你要我与你一起去桃叶港?”
黄延笑说:“桃叶港临近北市的那条大街,有一大户人家,你应该不会忘记。”
朱炎风猜测:“你想回去探亲?”
黄延答道:“我已经几十年没有回去了,当初见到的后辈,现在应该当上爷爷了。”抬眼看着朱炎风,提议:“过几日便是八月十五,倒是可以去一趟。”
桃叶港位于葛云郡国与兰丹郡国的交界处,以南北两市之间划分边境,黄延的老家——前院正大门外的大街,属兰丹郡国的地界,后院小门外的那条大街,属葛云郡国的地界。只因黄延的生父,乃桃叶港最有名的珠宝商人,生母为葛云前前前前前代公主-天圣。
从平京往桃叶港,骑马驰骋最快三日便可抵达,可有一件事,朱炎风一直未肯向黄延提及,此刻静静地垂眸,只道:“佳节之前,正好有文课的安排。”
黄延便觉得可惜,却没有怪朱炎风,只道:“来日方长。”
午后申时,朱炎风尚有一节文课,便来到凤凰阙,黄延无事可做,也跟着来到凤凰阙,两人同时远远瞧见一道孤影捧着一束艳丽的绣球花在首楼廊下徘徊。
朱炎风立刻走上前,启唇:“圣上?怎么独自来到国子监?”
黄延也跟着走了过去,目光落在李祯手中的一束绣球花上,心里若有所思。
李祯一瞧他两人,便尴尬起来:“我……是来……”努力想了想,想出了理由:“我是来看同窗的!”
朱炎风大方道:“有心了!我准备开始讲课,如果圣上想听课,那便一起进学堂吧。”
黄延打岔:“圣上带了四朵绣球花,送给同窗怕是不够分吧?”
李祯沉吟着,不敢直说这绣球花是偷偷从御花园采下来要送给杨心素的,只把花束捧得紧紧的。
朱炎风与黄延上楼,李祯便尾随在后,朱炎风径直从正门口进入学堂,李祯只跟着黄延来到后门,黄延偷偷望进学堂里,李祯也望进去,但径直望向杨心素的背影,看着杨心素却愈加紧张了。
眼见黄延要偷偷溜进学堂,李祯趁着读书声响起,启唇:“闻人先生,我……”
黄延回头,只道:“圣上有什么话便说,我要进去听课了。”
李祯立刻道:“替我把花送给杨心素,行吗?”
黄延闻言便猜到李祯送花的含义,劝道:“圣上尚且年少,有些事情还是别太早去想比较好,以免耽误了前程。”
李祯微微红了脸颊,却是嘴皮子顽固:“只是送花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黄延的一只手大方地伸过来,李祯立刻把绣球花递过去,又生怕杨心素问起送花之人的姓名,忙补充:“别告诉他,花是我送的。”
黄延再度回头,但已不见李祯的身影,只好带着绣球花悄悄走进学堂,坐了下来。一转眼,文课便结束了,杨心素忙着收拾书本,黄延走过去,直接把绣球花递到杨心素面前。
杨心素愣了愣:“闻人先生,这是……?”
黄延答道:“是花。”
杨心素解释道:“我知道是花,我是想说……你为什么要送我花?”
黄延坦白:“要送你花的人,已经走掉了。”
杨心素问道:“你的意思是,这花是别人托你送我?”
黄延轻描淡写地答道:“当然。”
杨心素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是谁啊?”
黄延如是轻描淡写:“一个少年。”
杨心素微愣:“他没有留下名讳?”
黄延没有回答,只将绣球花轻轻放在他的桌子上。
杨心素轻轻撇嘴,心道:不知道是哪个登徒子敢对我打歪主意!虽然这花很好看,我还是不收比较好,让他知难而退!
随即,他带上装了书册和文房四宝的布袋子,转身便走,尾随着同窗小跑出了学堂,一眨眼便跑没了影。
黄延只平静地站在原地,拿起绣球花,看着绣球花,浅浅一笑,喃喃:“真是可惜了一个人的心意。”
朱炎风走到黄延身侧,看到绣球花时愣了愣:“这不是圣上的花吗?”
黄延回道:“有些人的春天到了,克制不住春天的心思。”
朱炎风笑了笑,拉着他的一只手便带他走出学堂,边走边说:“我与延儿确定关系的时候,延儿才十六岁,还好那时候师父不知情。”
黄延回道:“师父不知情,师姐知情呢……”
对此,朱炎风心里也十分清楚——当时长月痛苦地隐瞒实情,在第一代城主因年老过世、年轻有为的第二代城主继任以后,长月到护法塔当值时发现四面灵鼓有异,同时发现部分机关出现裂痕,她便偷偷用术法修补,但术法修补维持不了几日,她便经常偷偷修补,到了第三代城主继任,她因修补之事致内力虚弱,一病不起,东面灵鼓与西面灵鼓中的火焰便随着自然渐渐熄灭,部分机关也随着自然渐渐崩毁。
当时朱炎风与黄延被押进戒堂责问,长月跪在戒堂泣不成声,但仍死死庇护自己的师兄与自己的师弟。
“师父!事情不是这样的!师兄和延师弟……不会违抗青鸾城的规定!机关……是我不小心弄坏的!要罚便罚我一个人!求师父……!”
如此痛心的往昔虽已烟逝,一旦浮现在脑海,仍是令人悲叹,朱炎风不禁暗暗叹了一叹,握紧了黄延的手。
雁归岛上——
慕容无砚刚回到家没几天日子,便与生父慕容钦湄配合着生母紫饰夭的筝曲,父子执剑交锋,比试武艺。
筝曲结束的刹那,交锋的瞬间亦定格住了,父子二人只刚抽回白刃,一阵清脆的拊掌声尾随着响了起来,一个不常听闻的女子声音称赞道:“好!这样的曲子弹得好!这样的比试也是精彩绝伦!”
无砚把白刃收入鞘中之后,回首就见一位穿得花枝招展、双肩上披着浅红绸斗篷的华贵妇人,那笑容极为和蔼,而慕容钦湄回首就唤这妇人一声‘二姐’。无砚只向这妇人捧手行礼,唤了一声‘二姑母’。
紫饰夭忙离开琴桌,欢喜着上前迎接,不忘寒暄:“二姐难得回来雁归岛!”
慕容骄笑盈盈地答道:“闲来无事,就回来看望娘家。”
慕容钦湄欣然之余,不忘瞧了瞧她身后,见她孤身一人,便好奇道:“二姐这次怎么是一个人回来?”
慕容骄从容答道:“倒不是我一个人,平潮武厂也派人送我回来,只是都在客堂里喝茶吃点心罢了。”
无砚知晓这位在慕容世家排行第二的长辈,十八岁时嫁给了平潮武厂的第二厂主晓遇云,而平潮武厂不如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门派,只是广收弟子教授武艺,不涉入武林纷争,故而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气,这也正好让慕容骄出嫁了也能过上安稳日子。
为了不打扰长辈们叙旧,无砚说道:“我去叫人收拾住的地方。”顺便拿过了慕容钦湄手中的剑,一块儿带走了,好好收归在了神兵房内,又吩咐下人们到慕容骄昔日居住过的小楼好好打扫,这之后,就只一个人来到静静的一处,坐在石桌前,摆上了茶具与小鱼干,由黑黑陪着。
过了两刻钟,侍从领着一名年轻的访客缓缓来到这个地方,访客戴着黑藤宽边帽子垂吊的帽绳很长,帽子的影子映在了脸庞上,无法看清长相。
侍从上前,打断了人与猫的嬉戏,恭敬道:“少当家。有贵客要见少当家。”
无砚将黑黑抱起,回头瞧去,瞧了访客一眼,认不出来便说道:“你是谁?我在江湖上好像没有见过你。”
访客没有立刻回答,只对侍从道:“你先下去,由我与你家少当家谈话就好。”
侍从不言语,即刻转身退了下去。
没有其他人在场,访客即刻摘下了黑藤帽子,露出了容貌——竟是阳清远。
无砚一见,顿时惊讶:“是你?!你是怎么偷偷溜进雁归岛的?”
阳清远勾起了唇角,答道:“我为何要偷偷地?我可是光明正大地与你家的长辈一同登上雁归岛。”
无砚惊讶:“你……认识我的二姑母?”
阳清远实话道:“应该说,是平潮武厂的厂主与我相识,我只是顺道过来。”
无砚平静下来,只问:“你来雁归岛做什么?我与你没什么关系。”
阳清远却是反问道:“现在还知道我哥哥所有过往的人,只剩下我了,你难道不想听一听在我哥哥认识你之前的事?”
无砚再度坐回到石桌前,拿起茶盘里的一只空杯子,问道:“你要不要喝茶?”
阳清远别不客气地答道:“喝。”
无砚便将空杯子轻轻放在桌对面,缓缓斟上一杯温热的茶,阳清远立刻在他的对面坐下,大方地拿起杯子喝茶。无砚将黑黑放到地上,让黑黑在地上自己玩耍,回头瞧了瞧阳清远,不由回忆起昔日阳清名亦是如此喝茶的姿态,亦不由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