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仲明答道:“不是我不开心,是我在替你爹……唉。”
李祯问:“怎么一回事?我爹怎么了?”
苏仲明叹道:“你爹当年在江湖上有一个仇家,那时候下手太重,仇家似乎是死了。当时我和他都觉得仇家死得活该,现在仔细想想,你爹背负了一条冤魂,令我心里难安。”
李祯吃了一惊:“我爹有发觉当年做错了吗?”
苏仲明摆摆手:“还是别让他回想起来吧。只怕他会愧疚一生。”
李祯劝道:“父上别想太多了,时候也不早了,早点回去歇息,保养好肌肤比较重要。”说完话,就迈步继续走自己的路,一边走一边打呵欠。
苏仲明只觉得李祯的后半句话是个大道理,便将心事暂且搁下,转过身往相反的方向迈步,一边走一边用双手按摩脸庞,还自语:“我也得把夜猫子旋抓去睡觉才好,免得我俩的连命咒,连他熬夜的结果都分给我啊……”
与杨心素分道离开以后,无砚便带黑黑回到居所,然后沐浴除去身上的酒气。坐在浴桶里,让热气和花香熏着身子,无砚的心思也渐渐陷入了这一次东帝城的经历。即便是黑黑爬上圆凳,摇着尾巴,踮起两只后脚,举起猫手奋力挥动想勾住从衣袍架子高处垂落在半空的带子,他也没有半分的察觉。
沐浴更衣完了以后,他亦把黑黑的猫毛洗了一遍,擦干了猫毛,才捧着飘了一身花香的黑黑登上了小楼,进入寝房后,又将黑黑放在了寝榻上。
清早天刚亮之时,仍是一阵焦急的猫叫声打破了睡意,无砚睁开眼,知晓黑黑饿坏了,便缓缓撑起上半身,先不管披散的长发,立刻下榻,从柜子里的横架上取下一只小坛子,揭开封口倒出十根小鱼干,转身就蹲在黑黑的面前,递给黑黑啃食。
更衣梳头洗漱以后,无砚带黑黑离开宫城,在平京城隍的一条街上,将黑黑交给了头戴宽边藤帽遮住了大半脸庞的杨心素。
“黄昏之前,送回到我船上。但是你要记住,千万不可以饿坏它。”
只交代了这句话以后,无砚便转身离开,身影隐没在了人群里。杨心素也不逗留,连忙带上黑黑这只猫走往另一条街。
无砚在茶楼待到了日上三竿才进宫,由一名年轻的宦官领着去小阁见李祯,刚好在门扉遇到正从小阁里出来偷闲的李祯,对李祯详细说明了来意后,李祯便慌慌张张地先行离开,无砚只静静地目送他的身影片刻,心忖:李祯似乎挺关心心素,亦也关心和心素有关的事,彼此只是隔了一张纸,就看谁先把这张纸捅破。
不逗留,无砚转身便走,回到了船坞边停泊着的慕容世家的船,静静地等待。果然在黄昏之前,杨心素把猫送了回来。
无砚问道:“顺利吗?这次的骗局,亦没有被他发现?”
杨心素只轻轻点头,应了一声‘嗯’。
无砚有意无意地说道:“其实你和他之间,距离并不遥远。”
杨心素垂眸:“可我……”
无砚只道:“自己的心结,由自己解开。骗局只能用两次,太多的骗局只会令他对你失去信任,除非……你只是想要他的人。”
杨心素抿着唇,不言语。
无砚又道:“时候不早了,我回雁归岛了,有什么事就写信回家。”
杨心素只静静地目送海船离开船坞、驶向大海,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背对大海,徒步走回平京。
因为时雨时晴的天气,宫内御花园里的绣球花开始绽放,颜色犹若彩虹。到了晴朗的那一日,苏仲明听说黄延还在国子监呆着,便派人邀黄延到御花园,一路走着走着,走进了绣球花海之间的径道。
黄延只缓步走在后面,两眼只认真地观赏两旁的艳丽绣球花,这次从见到苏仲明,到与他来到御花园,皆抿着唇,一言不发。
苏仲明边走边纳闷:“无极啊,今日好像都没有说过话,我真的派人请到你了,不是你的幻影?”
黄延闻其声,却佯装没有听到,继续观赏绣球花,还微微弯腰,轻轻闻了闻绣球花的花香,近距离看了看花瓣。
苏仲明不得不回头,瞧见黄延比自己还认真赏花,不禁愧疚半分,再度启唇:“你好像对绣球花很感兴趣?”
黄延依旧没有搭理,直起腰,又去观赏了另一侧的另一朵更艳丽更好看的绣球花。苏仲明大方道:“我可以叫人剪一朵给你。”
黄延终于侧头,望向了苏仲明,然后启唇:“没有事情,何必邀我。”
苏仲明一边缓缓往前走,一边回道:“本来想邀你和朱先生,不巧朱先生要去忙国子监的事情。唉,谁教今日最闲的只有我一个呢……”
黄延只提及重点:“李旋呢?”
苏仲明纳闷道:“就是找不到他啊。”
黄延只道:“我来到平京,只是为了查命案的线索。”
苏仲明回道:“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浮出水面,与其紧绷着掘地三千尺挖线索,不如趁机会清闲一下。刚才你看上哪一朵绣球花?我命人剪下来给你。”
黄延一针见血:“你好像醉翁之意不在酒。”
苏仲明本不打算隐瞒,立刻道:“其实我想问你,关于天孙青明。”
黄延问:“你很在乎这个人?”
苏仲明坦白:“最近突然有熟人提起他,令我有些坐立难安。”
黄延只道:“人已经死了,你对一个死人有什么可心虚的。”
苏仲明问道:“当年,叫他阻拦李旋是你的命令,可是你的养子偷偷与他做了一笔交易,要他在那次行动中杀掉李旋,这事你可知道?”
黄延愣了愣,却是不言语。
苏仲明又道:“那年,我在雁归岛做客,偶遇到他,他执意要将我送去见你,我与他打斗之间,他发生了意外,一个蒙面人将他重创。”
黄延不由道:“原来他是这样遭遇的意外,可我觉得事情另有隐情。”
苏仲明问:“你可了解他的武功?”
黄延干脆地答道:“此人的根基不差,不会轻易被一个来路不明的黑衣人杀了。你确定雁归岛是送了一具尸身回淅雨台的吗?”
苏仲明愣愕,半会儿也回答不出来。
黄延又说:“他杀李旋,李旋没死,还活蹦乱跳的,一个黑衣人在雁归岛毁了他,你却坐立难安,所以这个黑衣人的身份……”
苏仲明心惊肉跳,生怕黄延说出那个名字,急忙打岔:“无极!我……我只想问问你,你还知道他除此以外的事情吗?”
黄延的确掌握着一部分关于天孙青明的秘密,尽管他现在不得不听令于青鸾城,心里却仍有分寸,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只回道:“他与金陵阁要调查的连环案子无关。”
苏仲明一听这番话,便明白他的决心,遗憾地叹了叹,望向了前方的蔚蓝晴空。
国子监的凤凰阙下课以后,朱炎风离开凤凰阙,刚出到门外,便瞧见黄延的身影,浅浅一笑,但目光落在他双手捧着的盛水琉璃花瓶里插着一朵很大的绣球花,便愣住了。
朱炎风刚迈步走近,黄延便将琉璃花瓶递到朱炎风手中,朱炎风好奇道:“这是,从哪里弄来的花?”
黄延答道:“那小子给的谢礼。”
朱炎风不解:“谢礼?”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少了一句话,赶紧补上了。
绣球花真的好好看啊!超级仙气!不过它的香味比兰花更淡。
☆、第29章
黄延不多做解释,只道:“带回去,放在桌子上。”
朱炎风瞧了瞧琉璃花瓶口上方的大绣球花,笑着夸赞道:“这花挺好看!像太阳一样圆,颜色又像月光一样好看!”
黄延回道:“所以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花。”
朱炎风好奇:“它还有别的名字?”
黄延答道:“绣球花,八仙花。”
朱炎风一边缓步走,一边瞧了瞧花瓣,说道:“它的模样,确实像绣球。”
到了春风楼,朱炎风将手中的花瓶摆在那一张挨着墙壁的长桌之上,又摆了摆花的方向,看着舒适了,才转过身,来到黄延身侧。
黄延刚刚用灰押压好小香炉中的香灰,朱炎风看着他往平整的香灰上轻轻放置一个双耳香篆,将小药瓶里的粉末轻轻倒入香篆中填满,移开香篆后点火,盖上镂空香炉盖子,趁香雾冉冉之时,收拾香具。
朱炎风品了品香气,忍不住说道:“你用兰香……?”
黄延回头,解开他的疑虑:“绣球花开艳丽,香味却是太淡了,我不过是替它补香。”
朱炎风说:“它的香味确实有那么一丁点像兰花,用兰花补香也刚刚好。”
黄延稍稍不满:“御花园里开了很多,苏姓小子却只剪了一朵给我,这种花可真娇贵,舍不得再送人第二朵?”
朱炎风好奇:“你很喜欢这种花?”
黄延答道:“花瓣倒有一丁点像兰花。”
朱炎风忽然灵光一闪,记起事情,便提及:“你家的家纹好像也是兰花。”
彼此相识将近五百年,第一次听到朱炎风说出这番话,黄延愣住了,只问道:“你怎么突然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