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天离脱口:“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可恶的莲幂……”
黄延没有别的话要说,只说道:“昔日被关押进来的暮丰社弟子,到今日已经刑满,青鸾城要将他们释放,为父也将带领他们回总舵,只有你,是为父的遗憾……”
紫天离回道:“爹!我不后悔,我一点也不后悔!”
黄延听了,欣慰道:“你的性子很像为父,不枉为父替你亲生父母好好养育过你。”随即,只是轻声一叹,转身便走。
离开地牢,地牢的层层笼门在他的身后一道接着一道降下,他出到地牢的正门之外,却见苏仲明不知何时立在了那里,在那里等待着他。
回头瞧见他从地牢里出来,苏仲明便转身面对他,问道:“他如何了?”
黄延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撑开了玄黑的伞盖,撑着伞准备要走。
苏仲明再度问道:“他是你一手养大的,你希望青鸾城如何处置他?”
黄延淡淡地答道:“人是你抓的,你又何必问我。”
苏仲明干脆地坦白:“以前你因为朱炎风出家逃避你,选择了叛离青鸾城,这次换成了何笑的事情,我只是不希望你再度离经叛道。”
黄延回道:“若我真的有决定的资格,青鸾城留他一条命让他活着足矣。”
苏仲明说:“我已听闻诸位长老的意见。何笑虽是主谋,但没有亲手杀害过任何一个受害人,只是养蛊害人与下毒的罪名无法逃避,最多处以几年鞭刑就将他释放。”
黄延干脆道:“既然如此,待他刑满以后,我会派人来接他。”便徐徐迈步,走进了灿烂的日辉之中。
苏仲明赶紧再问道:“你真的不考虑留在青鸾城?”
黄延不回答,只是一直往前走,来到了金陵阁,轻轻推开院子的门扉,进到院中,一抬头就瞧见二十道熟悉的身影立在正屋的前方,二十张脸庞皆是严肃的神情。他不禁停下步履,十分威严地启唇:“金陵阁即将解散,你们不去做晋升的准备,都站在这里做什么?”
宣衡之第一个回道:“大卿!我们……”话语愣是堵在了喉咙,说不出来,难过的心情令他微微低下头。
莫逢英第二个说道:“我们这些兄弟,从不同的地方聚集在一起,如今破案了,又要四散分离,该晋升的都晋升去,该回思午筑的也都回思午筑去,难以再重逢,更难以再见到大卿与少卿,心里突然很伤感。”
巴慈大声道:“大卿!我们这几个兄弟一起做了纪念品,送给大卿!”随即从背后拿出画卷,小跑到黄延面前,用双手恭敬地呈上。
黄延犹豫了片刻,才伸出手接下画卷,打开半分画卷瞥了一眼,纸上皆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图绘,出自不同人的手笔。平时见到这样的粗俗之物,他会毫不犹豫地撕毁,但瞥了瞥那二十双眼眸,二十种性格在今日竟都是一致的难过情绪,令他的铁石心肠软下了半分,缓缓卷起了画卷,拿在手中。
岑小五不由道:“大卿,诸位哥哥……”说着就呜呜呜地哭起来。
其他十九人见他如此,也忍不住眼眶发红,但都努力克制了,不让眼泪流下来。
黄延难得大方道:“墙角里的多肉,都拿去分吧,作为你们在金陵阁的回忆。”
这般好的赏赐,此刻竟没有人欢喜雀跃,那二十人不约而同地侧头望了墙角花盆里的多肉植物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微微垂眸,单膝跪了下来,拱手应声道:“多谢大卿。”
黄延迈步往前走,那二十人立刻立起身,让出一条通道,黄延缓缓穿过通道,走进正屋,取走了自己的东西,再走出正屋,二十双眼睛都迎接着他,但他只一直往前走,穿过通道以后,停下了一步,留下最后一句话:“抓住仅有的机会,做回自己的本性吧。”
那二十人听罢,相互瞧了一眼,突然巴慈随手拿起一只木桶,把凉水泼向了伙伴,犹如鸡飞蛋打般,十九人立刻躲闪开来,随即都拿起了木桶木盆,相互乱泼水,以放肆的胡闹结束这数年来的相伴。
黄延打开门扉时,再度回头,看到混乱的泼水场面,只浅浅地勾起唇角,然后穿过这道门,安心地离去。
离开青鸾城,乘船来到葛云郡国,去往诸神山之前,黄延来到了洪城,来到了葛云郡王府。上元贺香恰好在家,听闻黄延前来拜访,立刻奔去迎接,在前院的门楼通道内见到了那一张久违的脸庞,叫道:“义父!”
黄延迎面而来,止步在上元贺香的面前。上元贺香欢喜道:“义父,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家里?”
黄延坦白:“来讨杯茶喝。”却只见上元贺香微愣,便又道:“难道不可以?”
上元贺香温婉地笑了笑,大方道:“当然不是了,贺香很开心还有机会为义父端茶。”便走到黄延的身侧,挽住黄延的一只胳膊,带他走进客堂,边走边问:“命案水落石出了,义父以后打算去哪里?”
黄延干脆道:“回神绕山庄。”
上元贺香只能遗憾:“可惜贺香已经成婚,今后只能本分地做一名□□,无法再追随义父了……”想了想,又道:“我若以义女的身份回神绕山庄探望,义父可准许吗?”
黄延回答:“为父知会云盏,以后你想哪一日到总舵,只管叫云盏。”
上元贺香欢喜道:“义父已经收他进师门,算一算辈分,也算是我的小弟了。”忽然叹了叹:“可惜我与何笑没有做姐弟的缘分。”
进到了客堂,黄延不客气地坐到了椅子上,上元贺香斟了一杯冰泡茶,跪在黄延的面前,双手奉上茶杯,黄延干脆地接过杯子,抿了一口自然甘甜的茶。
在葛云郡王府没有停留太久,黄延继续前往诸神山,沿着长长的石阶和曲折的径道走过了半座山峰,穿过了麟凤社的地界牌楼,在即将临近总舵的神绕山庄的正大门之际,前方立着一道身影,令他不禁停下步履。
朱炎风站在上方高处的台阶上,含笑着迎接他。
黄延问:“你等我多久了?”
朱炎风答道:“一直等到了今日。”
黄延便继续往上走:“不知道神绕山庄打扫得如何了,不知道有没有恢复原貌,我要去看一看。”听不见身后传来跫音,立刻回头,奇怪道:“你不上来?”
朱炎风抬头看着他,说道:“在青鸾城,你说过,只要你能够回来这里重新开始,就答应嫁给我。”
黄延闻言,便温柔地浅浅一笑,继续往前走,用眼角余光瞥了瞥身后:“你不上来,今晚谁与我拜堂成亲?”
因为这番话,朱炎风欢喜起来,立刻飞奔而上,跟随黄延步入神绕山庄。
夜里,神绕山庄内响起了隐隐轰轰的鞭炮声,一袭赤红衣袍、发髻系红带的朱炎风横抱着一袭赤红衣袍又盖着鸳鸯刺绣大红巾的黄延走进一间挂满红绸、摆上红烛的新房,将黄延轻轻放在寝榻边缘。
朱炎风伸手就要掀起大红巾,突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令他微微发怔:“延儿,不让掀起盖头?”
黄延的声音自大红巾里侧传来:“你先告诉我,你希望这盖头下的我,是何模样。”
朱炎风心知他又开始了半分的任性,便问道:“延儿是要我猜?可我如果猜不对,延儿也不能生气,答应我?”
黄延微微一笑,轻轻应了一声‘嗯’。
朱炎风说:“我闻到了胭脂水粉的香味,你应该涂了一些在脸上。”
黄延大方道:“你掀起盖头看一看。”
朱炎风便立刻用双手抬起了大红巾,一瞧黄延露出来的脸庞,登时吃了一惊:“你是……延儿?!”
只见黄延的脸上用胭脂水粉画了女子的妆容,眉心亦画了朱红的额妆,发缕也用丁香木烧成的灰熬成灰黑的汁水染上了,实在美艳得无法以别物比较。
朱炎风欢喜至极,将大红巾完全掀开,黄延不止女子妆容,染黑的发缕也梳成了温婉的女子发髻,且戴着女子的金花冠。朱炎风轻轻抚他的发缕,难以置信脱口:“真的是你吗?你的头发……”
黄延回道:“只是今夜。”
朱炎风不贪求:“就算只是昙花一现,我也是有福气见过延儿墨发时的样子。”
话落,他便将黄延拉进怀中,抱在怀里。
☆、第204章
八月十五那一夜,淅雨台总舵发生异变,正门与所有侧门都紧紧闭合上了,不允许任何一人离开总舵,而内部竟是淅雨台弟子相互残杀,死伤一片,血流成河。
一名浑身占满血迹的弟子带着重伤飞奔上一座偌大的华丽楼阁,撞开门扉,冲进屋内,冲薛慕华叫道:“掌门,不好了!长老带着一部分弟子造反,要逼掌门退位!掌门夫人身边那个女人,他是……”
没有机会把话说完,一把冰冷的利刃不凑巧地破空而来,深深扎入了他的背部,穿透了他的胸膛,他的心脏立刻停止了跳动,他只能睁着双眼魂归酆都黄泉。
薛慕华震愕,一瞧紧跟着快步走进来的人群,带血的利刃,冷漠的脸庞,都不是他眼界里的重点,他瞧到为首的那名佩戴黑纱抹额、身穿浅墨蓝圆领袍的青年,立刻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脱口:“阳清名?!你不是早就死在本座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