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延答道:“先找个好地方休息两三日,然后通知云盏。”
朱炎风问道:“不是说回去找云盏?”
黄延轻轻勾起唇角:“我改变注意了,直接唤他过来,也比我们赶回去找他要更好。趁他来见我们之前,好好惬意几日。”
朱炎风不假思索地答应道:“也好!”
黄延瞧了瞧四周,说:“这里应该有客栈,先订好客房,然后由你写信给云盏。”
朱炎风听罢,没有拒绝,但忍不住道:“你这个师尊可真偷懒。”
黄延泰然着,理所当然道:“你是他师尊的枕边人,你代劳他师尊也很合理。”
只继续走了两刻钟,路的前方陡然出现一家驿馆,格子门朝门框两侧敞开着,进进出出的人影也不少,有背着箱笼的书生,有身着朴素绸布衣裳又佩戴玉器绸带禁步的男女,有朝气充沛的年轻公子,有身着花枝招展又涂抹胭脂水粉还带着丫鬟的少妇,有佩带刀剑、头戴藤斗笠的威武侠客,唯独没有像他两人这般的住客,两人只刚来到门外,便引无数人回首瞧了几眼。
驿馆的伙计见他两人面貌俊俏,衣着不俗,立刻殷勤地上前为其牵了良马,将两匹良马都牵往马棚,另一位伙计忙邀两人进到馆中,笑道:“两位客官远道而来辛苦了,现在有六号与八号两间好房,不知两位要哪一间?”
黄延干脆道:“六号吧。”
伙计应道:“好嘞,有劳两位在这里写上尊姓,小的立刻带两位到客房。”接着便将册子转向他两人,也将手中墨笔递了过去。
朱炎风接下墨笔,在册子上,那清晰的‘六号’两字下方写上‘朱’和‘闻人’三个字,伙计趁此机会从抽屉取出了一把钥匙,瞧了一眼册子以后便收好,走在前头,领他两人走上二楼,来到六号客房,打开铜锁,又将钥匙交给朱炎风,留下一句‘还有什么吩咐尽管下楼吩咐’便即刻下楼。
与客栈相比,驿馆的客房里多了一张长形案子,放着文房四宝,墙边还放着一个大木箱子,像是专供给有学问之人。
朱炎风坐在这张桌案前,铺一张纸,镇纸放在华笺一角,自己研墨书写,墨迹干透以后,折叠起来,收进信封,烧火漆封住封口,盖上一个火漆印,然后独自下楼,来到账台前,朝伙计说:“劳烦将这封信交给驿使。”
伙计接下信函,立刻道:“好嘞!”便也立刻奔出了驿馆,奔往所属的临近的驿站。
朱炎风就此安心地回到客房,之后,与黄延沐浴更衣,安享一顿饭食,只过了这一夜,到了天明,两人便又启程,骑马前往百花城,落脚在一座离极乐会偏远的客栈。
黄昏的时候,一个穿着单薄圆领袍、头戴藤斗笠的高大青年牵着一匹良马来到这家客栈的门外,随便把良马拴在柱子旁,便迈着大步走进客栈。
伙计打量了来者一眼,启唇却是忘了平时的寒暄,只脱口:“客官,今个儿天气寒凉,您穿得这么少,身子可无恙?要不要给您备暖手炉?”
祝云盏潇洒地答道:“不用,我来找人。”看了看客栈大堂内的四周一眼,从一只钱袋里掏出十枚铜钱,递给伙计,问道:“六号房在哪里?”
伙计收下小费后,立刻热情地答道:“您要找六号房的两位客官?这边请,小的带您上楼。”
祝云盏便跟随伙计登上二楼,沿着内廊往前走,来到一间客房门前停步,伙计退下后,他瞧了瞧门扉,门很快打开,他大方步入客房,又将门关上。
茶桌前,三人已经坐好,黄延说:“你派人去调查极乐会的杜落娘。”
祝云盏看着黄延,问道:“师尊要如何调查她?”
黄延答道:“不必潜入极乐会,以防打草惊蛇。她是个女人,一定会出门,你只要派人悄悄守在极乐会门外,只要她出门,便要跟踪她,之后将详情写好交给本尊。”
祝云盏好好记下来,随之,再问:“只是跟踪她?”
黄延答道:“必要的时候,装成劫匪试一试她有无武艺。”
祝云盏点点头,然后道:“我知晓了!”
黄延拿起一个空杯,斟满一杯茶水,将杯子轻轻推到祝云盏面前,祝云盏一见,便立刻恭敬作揖,答谢道:“多谢师尊!”
☆、第170章
无砚与阳清远回到雁归岛时,已是午后了,径直前往文茜的寝居-悠云居寻回那四只猫,刚步入院子就听闻一阵乱七八糟的猫叫声,令两人不禁面面相觑,随即快步走进首楼的起居屋,一瞧就瞧见浪浪和尼尼在嬉闹,而玉蝉抱着黑黑躺在一个猫窝里半眯着眼正在沐浴着穿透窗户招进来的温暖日晖。
无砚轻唤了一声‘堂姐’,话音刚落,文茜便双手捧着六只刚出世不久的小猫,快步走到无砚的面前,高兴地叫道:“玉蝉生了!快来瞧瞧!”
无砚立刻细细瞧文茜双手掌中的尚未睁眼的小猫,问道:“什么时候生的?”
文茜答道:“你们刚上京的那一日的夜里。”
阳清远认真地数了一数,不由脱口夸赞道:“玉蝉可真行,生了六只啊!”
文茜反而关心道:“你们两个养十只猫,不会累吗?”
阳清远说出实话:“一个男人养这么多猫,就像每天打铁一样……”
无砚侧头看了阳清远一眼,稍稍考虑后,说:“等这六只猫崽长到三个月了,断奶了,就送两只到我娘那里去。”
文茜听罢,立刻要求道:“那留两只在我这里,可行?”
无砚没有犹豫,答应了一声‘嗯’。
文茜便将六只猫崽放回到一个空猫窝里,都摆好了位置,然后盖上小被子。
无砚缓步走到窗户前的桌子前,抬头轻轻抚了抚玉蝉的脑袋,玉蝉只感到舒适,眯紧了双眼,黑黑赶紧抬起猫手抓住无砚的手,极其温柔地咬了咬这只手,无砚转而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黑黑的鼻,然后抚了抚黑黑的脑袋,黑黑这才肯罢休。
入夜以后,在桃夏郡国的一座城池里的一家大客栈,客栈小二们将高高的灯架上的灯盏点燃,罩上薄纱木质框架的方形灯罩,灯光浪漫而不刺眼。
黄延身着蓝白衣袍,双肩披着墨黑麂皮斗篷遮住了眉眼,但银白的长发缕半露出来,披过双肩。他沉默不语,径直登上楼梯,步入了一间客房。
窗户打开,他抬起双手退下了兜帽,银灰色的眼眸犹如夜空中的月魄,但他今夜并不看月魄,两只手扶着窗台,只静静地瞧着远处的灯火阑珊。
朱炎风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后,胳膊环过了他的细腰,另一只手替他顺了顺发缕,唇瓣又轻轻蹭了蹭他的耳廓,一份柔情慢慢化在了耳廓上,所以在耳廓上,慢慢渗透出了一抹淡淡的绯红。
黄延启唇:“回青鸾城之前,有没有兴趣去一趟桃叶港?”
朱炎风问道:“你想回老家看一看?”
黄延勾起一抹微笑,答道:“我当暮丰社掌门的时候,回去过几次,家里担心我在外没有银子可以花,每次都送我一车黄金。”
朱炎风好奇:“所以你是想回去探亲,还是拿黄金?”
黄延干脆地直言:“探亲,拿黄金,两者并无矛盾。”
朱炎风用一双胳膊搂紧他:“等我们到了平京,把该禀报的都禀报了,就去桃叶港。”
黄延侧头,回眸瞥了瞥朱炎风的脸庞,采纳道:“就这么办吧。”
窗户正下方是一条狭长的小巷子,平时鲜少有人打此经过,到了夜里更没什么人。小巷子对面是一家制作果脯的小店,店家会时常将柿子、梅子、黄桃、葡萄、红薯、山楂果、芒果、香蕉、凤梨、草莓、无花果……等等,摆在大圆簸箕里,白日的日辉灼人之时,置于屋檐上,汲取温暖,蒸干汁水,慢慢晒成只剩下甜味的果肉精华。
一入夜,露水就要降临,店家每日都赶在入夜之前将簸箕从屋檐上搬走,放回屋子里,令潮气不能弄坏果肉。灯火光自这家小店的窗户照出来,刚好能照亮小巷子的路。
此时隐约可见一道人影经过这条小巷子,在窗户的正下方停下了,随即突然见一样东西往上飞,径直飞向窗户,黄延眼疾手快,立刻伸手接住,而下方的那一道人影又再度挪动,离开了这小巷子。
朱炎风见他手里抓着一封刚送到的信函,随口道:“这么快就有了结果,金陵阁遣外弟子还挺能干的。”
黄延丝毫不谦虚地回道:“是我□□有方才对。”
信函拆开以后,两人同时看信中的字迹,三张信笺清楚地道明了跟踪杜落娘之时的详细情形。简单地说,那女子今日撑着紫黑油纸伞出街了,并且带了两名佩带刀剑的高个儿壮汉尾随,三人未曾在中途分散过。
这便是道明了——那女子正是因为不会武功,才会带会武功的人在身侧随身保护。
朱炎风不由道:“这女子又无异常……”
黄延折起信笺,平静地回道:“倒也未必。越是阴谋家越善于伪装,一丝不苟的伪装往往最能欺骗人的双目。”稍稍用力一握信笺,立刻在他掌中化为灰烬,一松手,轻轻一吹,就随风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