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清远态度冷淡,只瞪着薛慕华,没有回答。
薛慕华瞧见了无砚,便立刻认出了他,笑了笑:“慕容少当家,今夜私闯淅雨台,是喝醉了还是梦游?”
无砚听罢,亦是紧紧抿唇,不回答。
薛慕华笑道:“本座只能遗憾地告知你们,今夜你们一个也走不了!”随即宣布:“擒下阳清远与慕容无砚,之前是谁放人,本座便一概不追究。”
立在阳清远身旁的那几个弟子闻言,便拱手,其中一人说:“掌门!放过阳堂主吧!护教长老之子就只剩下他一人了!”另一人接话:“我也有手足兄弟!失去手足和父母之痛,我也懂!希望掌门通情达理!”
“痛?”薛慕华嘲讽一笑,便举起一只手,暗示一个命令,那些只遵从于他的弟子立刻毫不留情地挥起利刃,屠了共处多年的同门,几个身躯同时倒地,血涂一地。
无砚见状,不由痛恨道:“你!何必如此心狠手辣!就算你并不是前掌门夫妻二人的亲生孩子,他们细心养育你,传了掌门之位于你,难道还不够吗?”
话音落下,周围一片人影都不谋而合地陷入惊讶之中,弟子之间掀起了低声喧哗,薛慕华当下愤怒,暗暗握紧了拳头,连突出的青筋都胀满了怒气,已无法维持住作为掌门的气度,脱口叫道:“慕容少当家!淅雨台与雁归岛并无恩怨!你今夜为何突然私闯总舵?又为何当众说出这种谗言,要如此加害本座?”
阳清远一边护住无砚,一边憎恨地盯着薛慕华,当面说出了真相:“他说的没有错!我娘护教长老阳蓉真一直都知道这个真相,而你怀恨在心,所以骗她到山崖把她杀了!甄叔发现了你杀她时留下的伤口,你才把甄叔逐出了淅雨台!”
薛慕华不禁想起数年前的少年时期,自己在山崖边偷偷靠近一个女子的后背,然后狠心地推下万丈之深的崖底,但女子的武功不差,竟然单手抓住了山崖横壁突出的一块石头,冲他叫了一声‘你为何要这么做’,令他仓皇无措,更加痛下狠手,抽出利刃刺入她的手背,令她坚持不住而坠落深谷。
往昔之事,在这种时候被拎出来指责,更平添了他心头的怨怒,咬牙道:“你如此……诬蔑本座,本座岂能再留你性命!”便又下了命令:“给本座……杀了阳清远!”
瞬间人影零乱移动,刃光也随之零乱晃动,阳清远用力地踹上一脚,将第一个冲上来的弟子踹飞出去,又夺过另一个弟子手中的长剑,一阵挥砍与厮打,剑与拳与脚、交换用上,无砚为了自保,也不得不出手对抗。
☆、第102章
混乱的局势之中,薛慕华逮住机会偷袭,一剑刺入阳清远的锁骨下方,将他推出两三步才抽出利刃,阴暗地笑着,对他说道:“今晚你哪里也去不了了,只能以血洗本座的剑!”又向他刺第二剑。
阳清远忍住伤口的痛,挥剑抵抗,薛慕华见第二剑无法得逞,便退开了,交给弟子们,斜眼一瞧无砚,便想出了阴招,径直向无砚的后背刺去,无砚只感到体痛,便没有发觉背后的偷袭已经逼近。
阳清远回头,便急忙冲了过去,搂住无砚,被刺中后腰,替无砚挨了一剑,随即弯下腰,无砚亦痛得难忍,仍要扶住他的身躯,关心他道:“你怎么样了?”觉得手上湿湿的,一看手,却见满手是红。
阳清远虚弱地自嘲:“我和我哥哥就是这个命……他被别人刺了两剑,我也……”没说完就捂住嘴巴咳了起来,看着自己的血如流水一般不停地滴落地面。
无砚紧紧扶住他,叫道:“撑住!你不能死!”
薛慕华下令:“把他们两人斩草除根!”
有弟子迟疑道:“掌门,他可是慕容世家的少当家……”
薛慕华阴邪地笑道:“怕什么!到时候只要对外说‘慕容少当家因愧疚阳清名死在雁归岛的事而自尽’,把尸身送回雁归岛就好!”
无砚不禁脱口:“你真卑鄙!”
万剑齐上之际,忽然从外面闯入了几个蒙面人,个个皆是高手,与淅雨台弟子们打成一片零乱,彼此不分上下,只有几个武艺差的弟子受伤倒地,蒙面人首领更是直接对上薛慕华,相互挥砍片刻,薛慕华一瞧他的剑柄,便脱口道:“是你……?!”蒙面人首领不回答,只是朝他挥剑。
阳清远瞧了一眼突然转变的局势,问无砚:“是你带来的援手?”
无砚摇摇头:“我不知道!”扶住他就往外面走:“我先带你出去治伤。”
阳清远抓住无砚的手,问:“如果没有连命咒,你还会关心我的伤,关心我的命吗?”
无砚不回答,只想带他到安全之地治伤,但阳清远得不到回答便不肯走。无砚无可奈何,骂道:“你为何总要说那么多无聊的废话!”
阳清远浅笑,却笑得很虚弱,紧紧抓住无砚的手:“如果今晚是我的死劫,那我到了酆都见到了鬼帝,一定会先求鬼帝解除连命咒的束缚,让你能长命百岁……”
无砚只道:“不要说了。”眼看他缓缓闭上眼皮,生怕他说的话是真的,眼眶便不禁湿润了,眼泪滴落在了他的脸上,便捧住他的脸,第一次主动将花瓣贴上他的花瓣,狠狠留下情意。
阳清远的意识还剩下一丝,无砚此举也留住了他的意识,花瓣接了无砚的花瓣,与无砚连绵纠缠,竟忘却了伤口的疼痛。
蒙面人首领与薛慕华交锋之际,出语提醒无砚:“快替他治伤,带人离开这里!”
无砚便松开花瓣,扶着阳清远离开,只刚走了片刻,回头瞧见身后尾随而来的几个淅雨台弟子以及雪亮的利刃,相互平静地对视几刹那之后,无砚启唇:“看什么看!内服止血药,绷带,伤口缝合线还有银针,干净的布巾和油灯,有没有?”
阳清远忽然掀起齿缝,虚弱着轻声接话道:“如果还当我是同门……就照他的话去做……”那几个弟子立刻垂下利刃,四散离开,无砚扶着阳清远来到一段回廊,扶他坐在了坐凳上、背靠着柱子。
只是过了须臾,弟子便将东西带了过来,无砚接过药瓶子,拔开塞子一瞧,发现是药粉,便干脆地倒入自己嘴里,又抽出随身带来的水袋,送一口清水进嘴中,混合了药粉以后,又送入阳清远的喉咙。
清洁伤处,用油灯的火苗烫一烫银针,眨眼间就已准备就绪,无砚道:“你可要忍住!”阳清远回话道:“你也要……小心。”
无砚便低头,细心地为他缝合伤口,每一针下去都咬紧下唇,皱一下眉头,在他身上的与阳清远的伤口同一处也在一阵一阵地作痛,只是须臾,便缝好了伤口,便又扶住阳清远,抓紧时辰离开淅雨台总舵。
两人刚穿过无人把守的正大门,一道黑影迅速闪到了面前,惊讶的语气伴随着声音响了起来:“阳堂主!你的伤……”阳清远虚弱地答道:“我暂时没事……”那名弟子递上一只包袱和一把中阮,无砚皆代替阳清远接下,那名弟子立刻奔回了总舵。
两人同乘一匹马,缓缓驰骋在夜路里,无砚问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阳清远答道:“你我当面说出了真相,薛慕华已决心要杀我,看来,我也回不了第十五分舵了,现在的我,真的成了江湖浪子了。”随即笑道:“你愿意收留我吗?”
无砚道:“雁归岛可以留你一阵子,但你真的就这样放弃淅雨台?”
阳清远答道:“那是我的家,我绝对不可能放弃。唯有慢慢等待机会,把家抢回来。”忍不住心忖:我现在这个样子,只能找我哥哥谈一谈以后该怎么办了……
刚离开东帝城,驰骋在野外,有几个蒙面人策马追了上来,无砚戒备着,脱口质问:“你们是什么人!”前头的蒙面人首领干脆地扯下了蒙面布巾,令无砚感到万分惊讶,那人竟是韶乐郡王-李旋。
想到此前自己曾进宫将李旋刺伤,无砚有些愧疚,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阳清远代替他启唇:“竟然是你。你真的不介意他上次为了我哥哥,把你刺伤的事?”
李旋劝道:“你别说太多话,多留点气力,我们还要赶路。”
阳清远冲着他驰骋的背影,再问最后一句:“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李旋轻描淡写地答道:“回宫都!”
一年以后——
青鸾城内,清早的雨露还存有一丝清凉,朱炎风立在黄延身后,将一件柔软丝滑的衣袍披在他露着的双肩,手臂通过袖子以后,拉紧前襟,取一条长腰带绕过了他的细腰,系上了一个好看的结子,又为他披上飘逸的广袖长衫子,整理他过腰的银白长发。
尚未消退的淡淡绯红印记,在耳垂下方若隐若现,却无人在意,一堵肉墙贴着他的后背,两只手抓住他的广袖衫子的衣襟一番整理,他忽然抬起双手覆在了那两只手的手背。
朱炎风只道:“多穿一点,也好预防风邪。”
黄延勾起唇角浅笑着回道:“去年冬吃萝卜夏吃姜,还吃了几回猪肚鸡和羊肉,身子总该是挺得住。”
朱炎风说:“听说城主回来了,今早一定又要开会,我只能早点送你去金陵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