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茜说实话:“我担心的是,他在我们家呆多少天啊,要是呆得久,不止仲明哥生气了,整个郡王会肯定会怪我们家……”
朱炎风赞同道:“大千金说的没有错,最好能劝圣上两日之内返回宫都。”
离晚饭开始还有一个时辰,杨心素在寝房里移动着,打开木质立柜的门扉,拣出了一件牡丹枝回字纹的白底软绸交领上衣与浅霞红荷叶边半臂交领短衫,又拣出一件桃花纹粉蓝百褶绸裙,便直接在原地更衣,没想起要降下镂空窗户前的竹帘。
随之,他又立刻坐在梳妆台前,竖起了铜镜,解下单马尾,对镜细细梳头,梳成女子的发髻,再打开水粉盒与胭脂盒,依照顺序熟练地往脸上涂抹,微启唇,用指腹沾了一点儿赤红的唇脂膏,涂抹在唇瓣上,又用炭笔轻轻地在眉毛上描绘。
李祯得无砚的准许,悄悄来到了杨心素的寝居,走到寝房的窗户前就瞧见了寝房里的人影,从他梳头到化妆都瞧着了,本想要出言阻拦,但却犹豫三分,渐渐地,就只静静欣赏他细心打扮的模样儿。
杨心素化完妆,将几支玉珠金簪插在发髻上,最后端起铜镜,美滋滋地孤芳自赏一番,还要轻轻扶一扶发髻,如同一名端庄富贵的大小姐。过了须臾,他不由对镜自语:“这段日子都在家里习武,没有这样打扮,差点就觉得陌生了。”便放下铜镜,走出寝房。
李祯见状,抓紧时辰离开窗户前,跃出廊道,弯腰躲藏在柱子背后,杨心素走进廊道,并未注意到柱子后面有鬼鬼祟祟的身影,径直从李祯的眼界里经过,越走越远了。李祯没有多想,只因舍不得他的身影,直起腰徐徐跟了上去。
☆、第83章
磬口梅花逐渐长满枝条,隐藏在花蕊的暗香却早已忍耐不住,早早地流转在花林间,一道倩影自远处缓缓而来,脚步稳实,但也颇为小心,领着两道高大俊朗的身影穿过花林,又有两名侍女静静地陪同在身后。
“不知道两位贵客,是否也喜欢腊梅?在雁归岛上,种的最多的花木,腊梅也是其中一种了。”语调温婉,声音亦犹若豆蔻年华之时,唇角上的微笑亦温柔可人,穿再多再厚的裙裳也盖不住她小腹微微凸起的弧度。
“我闻到了它的香味,令人神清气爽,也平添了高雅,这大概就是庄主夫人喜爱梅花的原因吧?”黄延欣然地回话。
紫饰夭不吝啬地继续说道:“这片腊梅林,在这十几年里也是亲历了由我带三位贵客散步于此呢。”
黄延好奇,瞧了瞧朱炎风一眼,请教道:“我想我二人应当是庄主夫人所说的‘三位贵客’之一,那第三位是?”
紫饰夭大方地告知:“是一位姓阳的年轻人。”
黄延佯装不知晓,客气地答道:“在这江湖上,姓阳的人极少,此人是做生意的,还是江湖上的侠客?或者,是达官贵人?”
朱炎风闻言,便觉得奇怪,不解地看着黄延,但黄延镇定自若地望着前方,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紫饰夭答道:“他与我儿相识,是一位侠客。”说着不由无奈地轻叹:“可惜运气不好,招来杀身之祸,纵然是在雁归岛,慕容世家却还是没有能力保住他。”
黄延如是客气地答道:“江湖便是如此,打打杀杀不足为奇,要么活在剑下,要么死在剑下——江湖中人宿命就是如此。夫人下嫁给又富饶又盖世无双的慕容世家,真是福分。”
紫饰夭不愿谈太多腥风血雨的话题,忽然说道:“我儿说,两位皆是青鸾城的人。慕容世家与青鸾城也算有些干系了。”
黄延接话道:“我们不过是借了城主之光罢了。”
紫饰夭的目光忽然落到朱炎风身上:“一路谈聊到现在,怎么不见朱先生说话?”
朱炎风赔笑,只答道:“平时他说话比较多,我当一个倾听者已经习惯了。”
紫饰夭好奇:“两位时常在一起吗?”
朱炎风不禁与黄延对望一眼,又同时垂眸,黄延不回答,朱炎风代替他回答:“我们形影不离,从前是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紫饰夭微愣:“那成家立业?”
朱炎风大方答道:“我就是他的家,他就是我的家。”
紫饰夭似懂非懂,但只因是随便谈聊,便不再细细追问下去,领着他二人穿过腊梅林,大方道:“两位若是喜欢这种花香,待我命人采摘下来,制成香囊,送给两位做见面礼。”
黄延对梅花的喜爱,实则只是一般般,但好不容易踏上雁归岛,也正与慕容世家的人结下情义,留下好感,便为了这道棋路做欢喜态度:“多谢庄主夫人!”
离开了花林,走过山径石阶,正好遇上慕容钦湄,紫饰夭依旧领着身后之人往前走,慕容钦湄刻意停下步伐,看着她走到自己的面前,对她道:“你看你肚子都大了,招待贵客的事情就让其他人来做,好好安胎岂不更好?”
紫饰夭毫不介意道:“郎中都说经常走动,锻炼锻炼,生的时候就比较顺利。我看离开饭的时辰不远,也想顺便出来走走。”
慕容钦湄问道:“你走了几个时辰了?”
紫饰夭答:“也快一个时辰了。”
慕容钦湄劝道:“走了快一个时辰,也该坐下来歇息了。”立刻吩咐那两名尾随在她身后的侍女:“快送夫人到客堂。”
紫饰夭怕怠慢了客人,便关心道:“我回去了,谁来招待贵客?”
慕容钦湄大方道:“我啊!”
紫饰夭稍稍安心,回头对黄延与朱炎风说:“两位贵客,容我不便招待,待晚饭开饭之时,我再弥补两位。”
黄延回应:“庄主夫人太客气了,方才该是我们委屈了庄主夫人,就请慢些回去吧。”
紫饰夭不再多说客套话,迈步就走,两名侍女忙上前,跟随着紫饰夭离开。慕容钦湄看着心爱的妻子看了片刻才安心地收回目光,对黄延与朱炎风说:“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三个男子,不过鄙人只是一介商贾武夫,不懂什么优雅风光,两位如果不介意,我们切磋武艺打发时辰,如何?”
黄延痛快地答应道:“好!”
慕容钦湄又道:“从屋里出来时,没有带来棍矛刀剑,只能徒手切磋拳法了。”
黄延大度道:“无妨,我们也习过拳法的。”
慕容钦湄向四周张望一眼:“此地也不方便大展拳脚,不如沿途找一个方便之所?”
黄延如是大度:“也好。”
三人缓步走了一段路,遇到一片小树林,地上已然铺满了金黄色的银杏叶,如同一张巨大的地毯,看不出哪里原来是土壤、哪里原来是石板砌成的径道。
慕容钦湄停步,转过身来,问道:“两位谁先来?”朱炎风二话不说就拦在黄延的面前,自告奋勇答道:“我先来吧。”刚迈出一步,黄延突然将他拉回去,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你可不能输给了他!”
朱炎风回头瞥了瞥黄延,应允道:“放心吧!”就迈着大步至慕容钦湄的面前,向慕容钦湄拱手:“请!”慕容钦湄拱手还礼,随即两人出拳打了起来。
黄延只就地盘腿坐下,双手撑着下巴,欣然观看比试,但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朱炎风身上,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发花痴:我的大师兄还是这么帅!无论打铁还是比武!
打斗的两人,拳法皆十分浑厚,拳脉亦十分流畅,拳与脚灵敏呼应,犹如在地上练习书法,地上的银杏叶如飞溅的墨汁一般,由拳风吹起,向周围轻轻飘扬,露出了原本的土壤,两双胳膊亦犹如四龙夺珠,时而交错时而交缠,四条腿又如猛虎相扑相撞,广袖随风舞动却因炉火纯青的拳法而没有缠缚双手。
许久许久,正当两人斗得如火如荼之际,陡然天降无数霜白棉絮,缓慢而稀疏,落地即刻化开,落在身上令人寒凉,正是腊月的初雪,黄延不得不转移目光,抬头瞧了瞧天际,抱住了发凉的胳膊。
开始觉得冷了,出乎意料地一件广袖长衫披在了自己的头顶,黄延不禁微愣,与此同时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告诉他:“想不到今年的初雪竟然是在今天下了,快起来了,我们回去避一避。”
黄延听出是朱炎风的声音,立刻立起身,才发现是朱炎风解下了衣服披在了自己的头顶,只遗憾道:“一个分神,错过了你们的胜负。”
慕容钦湄上前,朗朗笑道:“不用惦记结局了,只是打成了平手。”看了看纷飞的雪帘,也遗憾道:“本来切磋完了这一局,也想与闻人先生切磋的,可惜天公不作美了。”旋即第一个迈步,带那二人前往饭厅避雪。
杨心素在廊道里走了一段路以后,突然停步不前,斜眼稍稍瞥了瞥后方一眼,只好无奈道:“不要再偷偷跟着我了!”话音刚落,身后躲藏的身影当即怔了怔,杨心素转过身来面对他,满脸不愉快,又道:“你不在宫都呆着,来我家做什么?”
李祯已知藏不住,便大方地走进光明之处,走进杨心素的眼界之中,启唇答道:“我写信给你,可一直没有收到你的回信,所以来看看你的近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