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允哲原本有些不解。直到他看清支票上面写的那个数字,看清下面人的签名,他猛地抬头:“褚易,你做什么。”
褚易见过他很多表情。如此震惊,如此不确定,却是第一回。alpha在他面前展现出不知所措,他却不能品味胜利喜悦,努力放平声线: “我还上钱了,那份协议能结束了吗?”
“你是生病还是发烧?”高允哲扔下支票,抓紧他肩膀:“这就是你要送我的东西?!”
高允哲用了很大力气,抓得褚易很疼,但这些疼算得了什么。他的酒醒了,已经不能借着那一点酒精麻痹自己,他不敢看高允哲,低头念:“我不想与你耗下去了,高允哲,我累了。从那次度假回来,我等你等了半年,我想我能等到你回心转意,但我现在想明白了,只要你心里有那个beta,我就永远取代不了他的位置,你不会愿意爱我。”
他将想好的台词一句句吐露,每个字都是用舌头滚刀尖:“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不要再浪费时间。或者你愿意说一句你爱我吗?现在对着我说。”
太卑鄙了。
他爱他,是爱整个他,包括他爱着别人的部分,但现在他要逼他舍去。
“我。”
高允哲说了第一个字。他说了好几遍,只有这个字。
他收声,最终放开他。褚易拾起支票,挂到圣诞树上。他上楼拎起藏在门口的行李包,出门时汪嫂人都懵了,急着喊褚先生,褚先生!您要去哪里啊!
他与她道别,转身多望高允哲一眼。alpha独自站在那里,圣诞树灯光斑斓依旧,包围他,五光十色中不带半分温馨。
恨我。不要原谅我。
他不与高允哲说再见,仿佛这样就不算真的分别。褚易走出方宅,用两条腿走下天眉山。他整整走了两个小时,他忍耐,不能去想高允哲,一秒钟都不行。只要想,那就是十根手指都被砍去也抵不上的痛。
在天眉山的山脚,褚易招到一辆的士。平安夜还在跑生意,司机却心情不错,一边听电台哼歌,一边给褚易说圣诞节快乐呀客人。
褚易报上目的地,南区那间一年多都没有回去过的公寓。他被抽走骨头,倒在后排座位上。手伸进衣服口袋,左边是高允哲给他摘下的星星挂件,右边是高允哲送他的圣诞礼物。
他将礼物盒举到面前打开。
看清里面的东西,褚易愣了几秒,在天眉山上忍了一路的眼泪不受控制尽数淌下。他颤抖地拿起盒中的钥匙,伸手摸索到颈环的锁孔,轻轻插进去转开。
那枚alpha设下的桎梏在他手中瓦解。高允哲原来早已愿意放他自由。
心里有什么被揉碎了,变成带棱角的碎片卡在他胸口。褚易生出强烈的后悔,他原以为自己足够坚强,打定主意不会难过,但这一刻的痛苦像海水入肺,让他不能呼吸。
他不救了。不要救了。如果高永霖要他们死,他陪高允哲死也没关系。
就下地狱。只要他们一起。
“麻烦开回——”
他直起身,想让司机掉头,手却碰到行李包中的另一个盒子。那是他从方婕房间中拿到的东西,当时他选择了日记本,始终没有来得及打开看。
司机听到他脱口而出的前半句,问客人你说什么,要往哪边开,却换来后排一阵寂静。
盒中躺着他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一串廉价珠链,白色珠子都已泛黄。一个傻瓜机。以及一张相片。
翻开相片,大樱桃树下,一个男孩举起相机,拉住身边的人自拍。二十岁的青年躲避着镜头,一脸无奈的模样被记录得清清楚楚,可惜男孩的技术不佳,曝光点落在自己身上,使他整张脸都藏在白光之后。
相片背面写着:与小叶,一九九二年七月。
命运愚弄众生。它当他们是演绎精彩分合戏份的玩具小人,无所谓被提起又降落在哪里。的士上的年轻人泣不成声,司机安静下来,悄悄旋高电台音量,DJ轻快的声音在车厢中回荡。他说听众朋友们,平安夜快乐,还有五分钟就到十二点了,最后送给大家一首有关于明天的歌曲。明天,不知道你会不会还是一个人呢?
第75章 他的决定
褚易去了天眉山的墓园。
他用仅剩的积蓄为美娜买了一块墓地。虽然里面什么都没有,但他立碑写下美娜的名字。好友生前四处流浪,至少死后尚有一处可以安放。
美娜的遗照褚易用了彩色。如果让美娜自己挑,她也不喜欢黑白,要嫌单调。褚易想自己做得还是不够,如果在除夕夜那晚他能拉住她,或许——没有或许,真的拉住又怎样。他终究站在美娜的命运之外,人的路是自己选的。也许她那天不走,也许过几天再走,并没有很大区别。
逝者已矣,不可再追。活着的人除了为此默哀,能做的也只有继续活下去。活下去,不停做出新的选择,方能前进。褚易给美娜的墓地做完洒扫,拾阶而上,去到山顶的墓区。他站在方婕的墓碑前,那里摆放着一束勿忘我。
这周褚易每天都会来拜访一次,他发现了某个规律:每隔三天,就有一束新鲜的勿忘我代替上一束。今天的还未替换,他是故意来早。褚易等待着,半小时之后,有谁一步步迈上石阶,出现在他眼前。
山顶墓区的高度对于一位年过半百的人来说,走着有些吃力,但对方依旧走完了这段路。褚易向来人伸出手:“您好,陈先生,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
陈知沅放下勿忘我,视他为无物。褚易收回手,“恕我唐突,陈先生,我这次来是想请您帮一个忙。”
alpha终于说了话:“现在的后生都像你这般没有礼貌?”
“抱歉,我试过给您的办公室打电话,可一直没有回音,所以只好上这里等。我想整个三山,您再忙也会抽空去的地方只有这里。”
陈知沅这才用正眼看他,模样警惕:“你想谈什么。”
“我知道贵司的董事会选举就在下周,我希望您可以帮我一个忙。”
他停顿一下,继续道:“让高允哲落选,保证他能抽身离开新利和。”
“你在发什么梦。”
alpha发出一声冷笑,转身欲走。褚易叫住他:“陈先生留步,我有样东西,您可以先看,看完回复我也不迟。”
他将那本日记和一张纸条交到陈知沅面前:“纸上写了我的电话号码,如果看完您还有兴趣,请随时联系我。”
——
两天后,陈知沅打来电话,约褚易在半屿见面。
半屿大堂依旧是那个挑高穹顶,凡人走在其下都会产生渺小之感。褚易却不再注意这些,他向前走,没有分毫动摇。
在二楼餐厅的私人包厢中,他见到了陈知沅。两天过去,对方仿佛苍老半圈,与之前几次见面时的模样截然不同,陈知沅那份意气风发的状态不见了。褚易来时,他正坐在椅上,整个人暮气沉沉,是一个真正年过半百的老人。
陈先生。褚易与他打招呼。陈知沅抬眼。坐吧,alpha示意。
褚易在对面坐下,他见到陈知沅手边搁着那本日记,封皮比上次自己交给他时显旧不少,已经有了卷边,显然是翻阅多次。
“每三天一束勿忘我,这个习惯您保持了十年吗?”他问。
陈知沅伸手抚摸日记本,“比起她二十年来反复练习我的名字,一束花算不上什么。”
“我很佩服方小姐。身为一个omega,她做到了许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她二十年来的努力也不是白费,她始终记得您。”
陈知沅笑一声,面有戚色:“她那么用力记得我,我却怪过她。”
他沉默下来,看向褚易:“那天你向我提的要求,我考虑过了,今天叫你过来,是想听一听你的理由。”
褚易从背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对方:“我这几天做了些调查,近期财政司与金管局联手向内部试压,廉政公署在收到风后加快了对新利和的审查行动,寰宇那边则针对这些情况有了许多新动作。新利和的董事会主席如今已变成暴风中心,一旦坐上这个位置,将面临市场和政府的双重打压。陈先生,我猜这都是你的安排,对吗。”
陈知沅打开文件袋,扫了几眼后放下:“新利和并不如外界看来那样坚固,我接手后逐渐发现很多问题。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高永霈用尽手段,让它得以残喘多一阵,但沉疴难改,新利和早已千疮百孔,即便高允哲想弥补,它也撑不了很久。”
“所以您在临近选举前放弃,是想规避风险,故意将这个位置输给高允哲,让他继续为新利和卖命。而您已经为陈家铺好了路,新利和如有任何不测,寰宇都会第一时间从中得利。”
“我听说你以前是社会版记者,的确有些能耐,”陈知沅轻轻摩挲着日记本,用尺一样的眼神将褚易一寸寸看过去:“你知不知道你向我的提议中,‘让高允哲落选’的反义就是由我成为主席,来为他担负责任,揽回那些烂摊子。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他是方小姐的孩子。也许您恨高永霈,恨整个高家,但至少他身上有一半您是不会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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