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还是不肯说话,祁僮搭上他的肩,指了指另外三道身影,说:“你看,蒋文新的父母明明知道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却没有半点悲痛,这会儿在梦里见到了还吓成这幅模样。”
“你知道怎么回事?”赫榛看了他一眼,终于开口道。
“嗯,你让白芒少查了一道。我昨天半夜帮你补了作业,这俩人根本就不是蒋文新的亲生父母。”
赫榛一怔,“蒋文新知道吗?”
“知道的,所以他在冥界哪怕穷得只能喝汤,也没奢望过有人会给他烧祭品。”
“他们养了蒋文新多久了?再怎么说也该有点感情,怎么会人死了还有任何的表示?”
“蒋文新的父母在他十岁那年,到省城工作出了意外,双双亡故。从那之后他就一直被大伯养着。”祁僮指着刚才拿水果刀的男人,“但他们对蒋文新的态度并不好,一是因为非亲生,二是他们找过所谓的算命先生,说蒋文新命格不好,他的父母就是被他克死的。再加上这一家的亲生儿子在读长禹市重点读高三,最近小病不断,发烧感冒进了很多回医院,可蒋文新一走,他的病居然好了。所以他们就更加坚信蒋文新是不详的,他的死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值得松一口气的解脱。”
“小病不断?”赫榛垂眸沉思着,“碰到什么东西了?”
“嗐,宿舍空调正好在他头顶,天天这么对着脑袋吹,能不吹出毛病吗?”祁僮没好气地说:“刚好在蒋文新被拉进枯骨幻境那段时间,他们换宿舍了,一身毛病全好了个利索。”
赫榛:“......”
“还看吗?”祁僮点了点那场混乱的梦境。
“不看了。”赫榛撇开头闷声嘀咕了一句,“亲戚家的孩子都这么不招待见吗?”
法阵的光倏地一闪,全数熄了下去,梦境消散,整个后院都重归寂静。祁僮看向身边的人,这小神仙也是养子,寄人篱下几百年,今天见了这场面,怕不是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倒也不能以偏概全,又不是每个为人父母的都真的适合做爸妈,你看吴敏还有王辛,亲生的都被逼成这样。”
赫榛叹了一口气,低头沉默了半晌,小声说:“太苦了。”
他话刚说完,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碰了碰他的唇,赫榛低头看去,发现居然是一勺西瓜。祁僮不知从哪抱来半个小西瓜,正笑眯眯地给他递了一勺果肉,小西瓜的最中间就这么被挖了一块,留下一个小坑,央着浅浅的红色汁液。
他低头把那勺西瓜咬进了嘴里,冰凉的果肉裹着清甜,汁液游弋于唇齿间,消去了一身的烦闷。
“甜吗?”祁僮笑问。
能不甜吗?西瓜心,最甜的那一块了。
“你从哪弄来的?”赫榛舔了舔唇,又伸手碰了一下祁僮手里抱着的那半个,触感果然也是冰凉。
“买的啊。”祁僮说着又给他挖了一勺。他跟了这小神仙一天,这人仙风道骨一整天靠一口仙气吊着,连水都没见喝,就晚上在那家餐厅吃了几口菜,好像还不合胃口,动了几筷子就撇着嘴不肯再动。
相处了几个月,也知道赫榛虽然不怎么挑食,但只吃厨艺好的。无奈在富龙村溜达了一圈,这地方自暴自弃,也没发展出几个口碑好的饭店。祁僮只能在水果摊买了小半个西瓜,用仅有的那点灵力把西瓜保鲜冰镇,给这人留了近半宿。
西瓜不大,赫榛应该也渴了,很快就把果肉挖了个干净。临近凌晨两点,村口突然传来了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响起。
祁僮从围墙上跳了下来,又伸手拉下了赫榛,探头往村门的方向看了看,说道:“前面的路好像堵了,好几辆大巴停进来留宿。”
“我们回家吗?”赫榛问。
祁僮下巴往后山的方向一抬,“不急,蒋文新的衣冠冢就在那一片,带你去后山逛一逛,感受一下人界朴实的殡葬风俗。”
赫榛:“......”
这逛坟头怎么说得跟逛博物馆似的。
他们避开了村口涌进来的人群,从一条小路上山,走到半道上时,突然看见一个男孩的背影,对方面对着一棵树,那姿势还怪熟悉的,这是在......上厕所?
不对,不仅姿势熟悉,连背影也十分熟悉!
祁僮兀地开口:“唐成!”
前面的男孩被吓得一哆嗦,猛地转过了身。
喊完才意识到自己打断了别人如厕,祁僮连忙捂上了赫榛的眼睛。
“豁!这童子尿,能把方圆一米半的恶鬼给灭了。”
唐成吓跪了,“卧槽,你们怎么在这啊?!大老远跑来吓我的吗?”
“缘分啊,少年。”祁僮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他没拉上的裤链。
唐成捂着那地方崩溃道:“转过去!”
祁僮:“干嘛呢?”
“哥......还没尿完呢。”
第33章 放不下
从荣鼎大厦回来后,小高中生又回到了每天被试卷填满的日子。唐成的父母工作忙,一年到头有七八个月的时间都要往外省飞,自从知道祁僮和赫榛也住在深云小区,偶尔周末还会过去串门。
但这段时间好久没见,毕竟刚活过一次月考,眼看就要临近期末,他倒是开始家里到学校两点一线,连头像都从“逢考必过”换成了“我的心里只有学习”,这会儿居然在这离宴山市十万八千里的偏僻小镇遇见,如果不是正好撞见他撒尿,唐成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挺惊喜的。
唐成方便完,又用包里带着的免洗洗手液抹干净了手,慢吞吞地踱到后边两个背对着他的人身边,见俩帅哥似乎在忍笑,他尴尬地咳了一嗓子,“你们怎么在这?”
祁僮勾着赫榛的肩膀转身看他,十分放松地抬手指了指树木葱郁的后山。唐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山腰处有一大块突兀的白,他仔细辨认了会儿,才发现那居然是个合葬墓。
只听祁僮说:“今晚月色很美,我们俩就从家里出来溜溜弯。”
“......”都是老战友了,还用“合葬人”来忽悠,唐成面无表情道:“去,你们俩进去给我看看。”
“唉,孩子大了。”祁僮夸张地叹了口气,笑着看向赫榛,“不好骗了。”
“你不用上学吗?怎么大半夜跑这来了?”赫榛问道。
“我爷爷昨天在老家摔了一跤,刚好我爸妈在外地出差,实在抽不开身,就让我赶紧请假先回去看看老人家,他们把手头的事推掉之后就赶过来。”唐成解释说:“我爷爷家在隔壁千竹市,刚好要经过这地方,谁知道前面发生了事故,再加上这个点也上不了高速了,司机就让我们在车里凑合一晚,这不,一车的人看这里有村庄,都下来找厕所了。”
祁僮看了看村口来往的人群,问道:“前面出什么事了?”
“听说是有人坠崖了,环山公路暂时封了,估计要过几个小时才能通行。”
“所以你是下车来睡宾馆?”祁僮笑着环顾四周,“怎么?室内的厕所已经不够你发挥?”
唐成脸一热,恼道:“我可不敢一个人睡这偏僻村庄的宾馆,这里就一个公共厕所,排队都排到村口去了,我憋得慌,又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遛鸟,才摸到这里来的。”
赫榛笑着摇了摇头,“那你一个人跑这来,就不怕了?”
“本来急着找厕所,没空害怕。”唐成瞥了一眼祁僮,告状似的对赫榛说:“要不是僮哥,我都尿完回车里了。”
小屁孩都学会当着他的面告状了,祁僮挑了挑眉,这一个两个的真是飘了。
“所以你们又为什么会在这?”唐成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白了白,“这一片闹鬼?”
“你这话可别当着村民的面说,不然拿扫帚把你打出去。”祁僮说着拍了拍他的肩,“年纪轻轻别成天胡思乱想,车上位置小,你还是找个宾馆房间躺一晚吧。”
“你们去哪呢?”唐成见他们抬脚就要往山上走,连忙扯住了两人的衣摆,又看了看前方杂草丛生的山路,“夜黑风高的,往山上走多瘆得慌。”
只见赫榛看了一眼祁僮,祁僮朝他点了点头,唐成不知道他们又在对什么暗号,还不等他发问,赫榛转过身看着他问道:“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逛逛坟头?”
唐成:?
一神一鬼把蒋文新的事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唐成听完后没多想就直接跟着上了山。
“蒋同学,我们来看你了,希望你在下面一切都好。”三人找到衣冠冢后,唐成对着墓碑拜了几拜,突然又说:“哥,咱们就这么空手来会不会不太好?”
“谁说是空手来的?”祁僮说着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卷阴司纸,均匀地给另外两位也分了点。
赫榛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低着头抿了抿唇,他本来以为自己偷偷联系白芒,又跑到这里来“违规操作”,祁僮知道了会生气,却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拦着他,还悄悄帮他做了后备计划。
“发什么呆呢?”见眼前的人低着头不知想什么,祁僮曲起食指用骨节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赫榛被吓了一跳,惊得颤了一下抬头愣愣地看着他。祁僮被他的表情逗乐了,笑着拉住他的手带人蹲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