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满慢悠悠地走在路上,一次记忆时间不长,全浪费在教书先生身上,该想想下一次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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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虞没再给游满请教书先生。
游满在吴府的第一次忘记,过得还算愉快。
没有教书先生的时日里,游满常做的事情便是同丫鬟小厮在院中玩闹。
有时不经意的冲到刚刚下朝的吴虞身边,拽住吴虞的袖口,往他身后躲。
吴虞总是笑着看他们打闹,游满用余光瞥见吴虞的笑容,总觉得那像是一种对孩童的溺爱,他不喜欢,这不是他想要的。
围着吴虞不能闹得太久,久了就有蓄谋等在这里的嫌疑。
游满同小厮丫鬟笑着闹着跑开了,留吴虞一个人站在原地笑着摇头看他们跑开的身影。
***
第二次失去记忆时间很快到来,游满又一次忘记所有。只不过这一次不像是稚子,他将什么都不知道的恐慌运用的很好。
吴虞没有说出要送他回去的话,游满觉得这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游满拿着先前留下的纸条时问吴虞这是什么。
“是你先前还有记忆时留下的纸条。”
“记了什么?”游满将纸条翻来覆去看,递到吴虞眼前时将纸条拿倒了,“我看不懂,你给我念可以吗?”
吴虞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游满敛着眸,沉默下来。
吴虞见游满不说话,无奈的笑笑,言语间有些安抚的意味:“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万一你这上面写了什么关于自己的秘密,我知道了总归是不太好的。”
秘密?
游满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秘密怎么会写在纸条上,他都放在心里记得的。
“不妨事的,我想当初我留下纸条时就该想到这样的可能。若是真的有秘密,与其叫旁人知晓了去,不如让你知道。”游满眼睛亮亮的看着吴虞,“就算是秘密也没关系,我相信你。”
吴虞看着他的眼睛,怔愣了一瞬,而后笑起来,如温润的细雨擦过脸颊,教人心痒。
“好。”吴虞应了。
“多谢。”
游满终于有了一个更正大光明缠着吴虞的理由。
***
游满同吴虞待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起来,甚至吴虞在书房同官员议事时他也会在旁边听着。
吴虞起先以为他什么都不懂,可他偏要挑了机会,不经意的说些什么,给吴虞一点引子,然后享受吴虞对他刮目相看的目光。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会。
人鱼蛟唯一的不足就是继承的人鱼的记忆,一旦记得,蛟龙的智慧和能力当然大有用处。
游满虽愿意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可他并不觉得吴虞会愿意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在一起。
若是一直陪在吴虞的身边,游满也不愿意一直都是一个十足弱者的形象,先前种种,不过是一些亲近的必要手段。
适当的展示能力,又不暴露与记忆有关的种种,也是一种必要手段。
诸如此类的伎俩,游满用了许多,却好像收效甚微。
虽是感觉关系近了,却没到该有的效果。
第二次时效马上到了,游满有些着急。这不久就忘事儿的毛病,他当真是厌恶的不得了。
差不多是游满第二次忘记的前一两天,吴虞去上朝,走的时候天微亮,辨不清是晴天还是阴天,吴虞按照平时的习惯骑马去上朝,尚未下朝时却下起了大雨。
游满本还在屋中睡觉,乍听惊雷起,召了小厮问,得知吴虞并未带伞。
急慌慌地套了马车,带着伞去宫门口等吴虞下朝,生怕赶得晚了便同吴虞在路上错过了。
吴虞下了朝出宫门时便见他撑着伞等在宫门口,身后便是马车。
吴虞心中不知缘由的一动,怔愣在原地,竟是迈不出走到他身边的步子。
游满一眼看见了从宫门口出来的吴虞,身边还有宫人为他撑伞。是他关心则乱了,吴虞是当朝左相,国之栋梁,若是没有带伞,自然陛下会赐伞,断不会让他淋了雨。但他既已来了,便不必劳烦宫人了罢。
游满撑着伞冲吴虞挥手,而后快步跑到吴虞身旁,从宫人伞下接过吴虞。
吴虞同宫人寒暄几句,给了赏钱,宫人便识趣地退下了。
“你说你好生奇怪,分明身后便是马车,怎的还要在下面等?雨这样大,看看衣角都湿了半截,回头再病了可怎么好。”
吴虞语气带着责怪,游满听着却觉得开心,不恼反笑了满眼:“不碍事,我想站在下面等着你,这样能快一点接到你。”
对一个人动心需要很多理由吗?
对吴虞来说不需要。
不需要很多原因,特定的场景,特别的言语……
或许那个人只是安静的站在前头等着你过去,风会吹起他的衣角,他看见你过来会冲你笑开来。
抑或是那个人站在伞下,大雨淋在伞上,发出“噼啪”的声响,雨水掉进积水里,溅起水花,溅湿他的衣角,他却浑然不在意,撑着伞跑向你……
无所谓手段,无所谓蓄意,只想要那一个人罢了。
“走吧?回家吧。”
吴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出了神,游满适时出声询问。不是站在这里不好,只是他担心吴虞着了风寒。
“好,”吴虞低头带着笑意看他,一只手握住了游满撑伞的手,像是担心他在大雨中握不住伞,与他同撑一把伞,而后看着他道:“走,回家吧。”
游满对吴虞的举动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好像看见了一条明路,这些日子没有效果的迷茫,方才好像都尽数消了。
他当然不会选择抽出手,笑着同吴虞共撑一把伞往马车的方向去。
分明只有跑几步路的距离,却没想到还是有人搭话。
两人刚走没两步,宫门口陆续有官员出来,见吴虞同游满撑一把伞,肩碰着肩,又都淋湿了半边肩膀。
“左相大人,这是家里的弟弟吗?怎么从前没见过?”有几名官员结着伴出来,从背后叫住了吴虞。
游满感受到吴虞握着他的手有一丝微微的颤抖,而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那些官员。
“孟大人,李大人,张大人。“吴虞回过头来向那些官员打招呼,想要向他们介绍游满:“这……”
吴虞却突然不知道如何说,该怎样向别人介绍游满?
说是他小妹的未婚夫婿吗?可谁都知道他家只剩他一个,为何还要留着游满?为何他会同游满共撑一把伞?为何他现今会握着游满的手?
吴虞好似陷入了一个不长的白日梦魇,方才醒来。
游满最初的身份应该是吴虞小妹的未婚夫婿,若是小妹还在,游满该是吴虞的妹夫才是……
吴虞松开了搭在伞上的手。
游满不由得心一沉。
☆、五月半叁
游满又在孟婆庄门口扫着地。
那孟婆庄门口本没什么可扫的,不过是一片空地,偶尔会因为有风吹来些些黄沙覆在面上。
自游满在孟婆庄以来,约摸是三年时间,他从来都是先扫门口,唯有孟何叫他或晚上孟婆庄关门黄泉入夜时,方会进到屋子里面待着。
孟何半躺在屋内的摇椅上,摇椅正对着门口,这里视野极好,能一眼看到远处有没有鬼过来。
摇椅吱呀吱呀地晃着,这摇椅最近可是孟何的宝贝。
几月前不知道是什么契机,彭方年提了一嘴,又说这摇椅坐着多么享受,孟何便惦记上了。但他也只能心里想想,毕竟冥界哪里有摇椅能弄来呢?不过痴想罢了。
哪知他在忘冥教他习字时念叨着想要,忘冥当着还给他弄来了,是以宝贝的紧。
至于彭方年为何没走,也全要归功于忘冥。
孟何不知该找些什么借口留下彭方年时,忘冥终于匆匆出现了。
起先也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留下他,总不能告诉彭方年他是神仙转世,故而需要在黄泉待着吧。
后来忘冥引着来黄泉喝孟婆汤的鬼讲讲自己生前的事儿,这些事儿或顺利或遗憾,总之对于孟何来说都是乐趣。
彭方年是一个写话本子的,最喜扮演听客的角色,从而增加见闻,也好让话本子精彩些。他听到好的了,便用忘冥给他的纸笔开始写话本子,这话本子没写完,他自然心念着,便不走了。
至于一本写完了该如何,那自然有更多的故事供他写下一本。
孟何向忘冥打听过让彭方年什么时候走合适,忘冥却问一句:“他在这里留着陪你说话,不高兴吗?”
孟何讲句“高兴的,人多一点热闹”,忘冥便笑。孟何不知道他在高兴些什么,正想问时,他又不笑了,张着嘴却又不说话。
孟何歪头望他,等着他说话,他看着孟何,眼神在孟何脸上转几圈,嗫嚅几下唇,话到嘴边还是一转:“他要走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同他相处多日,你会知道他什么时候走最好的。”
“啊?”孟何还没反应过来,忘冥已然回答了他最开始的问题。他又反应过来,讲句哦示意自己知道了便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