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职了，宋迟。”
江老师很平静的回答。
江老师似乎认为受了三重惊吓的我应该好好坐下来压压惊，于是倒了满满一杯热茶递给我，我坐在沙发边上接过来，小心的道谢。
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其实完全不尴尬是不可能的，毕竟当年我信誓旦旦的跑去作文里把江老师吹成了鲁迅再世。但现在显然不是能尴尬的时候。江老师竟然不当老师开始全职写作——这件事让我非常惊讶。
“其实要说阻力，也没什么阻力。”江老师站在一边注视着地上一堆书，似乎在琢磨怎么收拾它们，“家里人反对过几年后，也没再管我，是我自己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才放弃了写作。直到你出现。”
刚刚喝了口茶的我努力憋住没把水喷出去。
什么？我？是指我那些胡言乱语吗？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是特别真心……我心虚的低下头。
“你高中毕业的那年，”江老师蹲下来去捡那些书，“我一个人开车去山上看了星星，觉得你说得不错。夜空真的很美。”
我原本已经起身打算帮江老师收拾，但听了这话再次愣住。
“所以我选择继续当个三流作家，写点潦草的东西。”江老师拿了一本书起身，忽然扭头看着我，嘴角微微牵起，“我终于觉得自己有点像个人了。”
这话听上去很奇怪，而且让我开始莫名的惶恐。
“你这话说的，江老师，”我努力让气氛向我想象中的那样回转，“你对大家也很好，大家都喜欢当你的学生，我们都很感谢你的，江老师。”
江老师笑笑，没有接茬。
“那么，工作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他把那本书放在桌上，走到我身边坐下，没有挨着我，但夹着烟的那只手手臂自然的展开，差点碰到我的肩膀。
我有点拘束又有点扭捏的点点头。
我说我觉得这肯定是份好工作，您这么照顾我，我也是真的很喜欢您的那些书。
“不要跟我说套话。”江老师侧头看我，推了推鼻尖的眼镜，“说说你自己愿不愿意。”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觉得江老师说这话时靠得有点近。我拉了拉领口，没敢去看他，说我当然愿意。
“这么紧张干什么？”江老师边说边掐了烟，“你现在没必要把我当成老师，我也不是老师了。”
说完特别自然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像带着点长辈鼓励的意味。
而我也终于在这一刻明白了自己的不适应感从何而来——我总是下意识把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带入从前的师生关系，然后觉得很别扭。老师和学生不应该这么……这么没有距离感。
而且江老师不是有肢体恐惧症吗？
现在这是好了？
正文 “我性感的猫儿”
我到底没敢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我拿手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玻璃杯，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水珠，不敢去看江老师。
而他忽然起身。
“那今天先试试吧。”江老师把熄灭的烟咬在嘴里，“虽然你是我的学生，但我可不会放水的。”
于是，我开始了某种意义上说有点古怪的“试用期”。
坐在书房的台式机前，我揉了揉手腕，点开了桌面的word文档，心里已经开始七上八下。
这应该就是小苏姐说过的“打字”工作了？
江老师扶着转椅站在我身后，很随意的样子，“倒不是我觉得亲自上手麻烦，只是我的肌腱炎越来越严重了，医生让我不要长时间用键盘。”
我连忙点点头。原来如此。
“那就开始吧。我说，你输入，有特殊标点符号的话我会告诉你，打完了你先校对一遍再让我看。”
我把手放在键盘上，有点不好意思的调出拼音输入法。倒不是我不想练五笔，五笔又快又酷……只是我的手脑配置大概真的不允许。
我打字真的不算快，江老师这吩咐已经听得我后背开始冒冷汗。我该不会没打几行就被赶走吧？
“你念吧，江老师。”虽然心里很虚，但都到了这个时候，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想想，这周的也写得差不离了……”江老师的声音靠近我耳畔，“嗯，那就先打点以前的试试。”
我正襟危坐，恨不得让江老师拿个喇叭在我耳边说话。
但我没想到的是——仅仅是第一句话，我就险些没打出来。
“想跟我上床吗？”
江老师声音淡淡的，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一样。
听清楚那句话的一瞬间，我感觉天地都在旋转，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我放在键盘上的手直接抖得无法控制，在屏幕上疯狂按下一大堆“f”。
好在在我理智彻底崩塌之前，江老师再度开口。
“她站在床沿边上，一边解开领口的扣子，一边对我说。她，用女子旁的。”
我在片刻的僵硬后终于反应过来，控制着发抖的手努力按回退键删去那些f，然后赶紧开始把刚刚听到的内容打下来。
原来江老师是在念内容，我，我这是在想什么呢？我疯了吧。
我开始在脑内疯狂扇自己耳刮子。
尽管知道真相后松了口气，但手抖的后遗症还是没好，那个“g”的拼音字我按了半天，还是选错了字。
还是江老师在我第三次按出那条拼音时抬手替我按了下去才打对。
“宋迟，工作的时候专心一点。”
像是无意的提醒，江老师道。
但我却瞬间从这话中读出了责备的意味。我懊恼得绷直脊背。我到底在想什么，都是成年人了，为什么还跟一个孩子一样傻气？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然后继续打字。
结果刚打完床字，我忽然发现我想不起来下一句是什么了——太紧张了，根本没来得及记住那句话是什么。
我只能万般羞愧的小声开口：
“江老师，我没记清楚，你……再念一遍可以吗？”
回应我的是椅背上靠近的压力。
“想跟我上床吗？”
我感觉我的脸正在以光速变得滚烫。见鬼。
“不，不是这句江老师！”我几乎是在喊，“下、下，下一句……”
江老师什么也没多说，从善如流的把下一句又念了一遍。
“她站在床沿边上，一边解开领口的扣子，一边对我说。她，用女子旁的。”这次他念得极其慢。
我觉得万分羞愧。江老师为了照顾我都这样了，我还满脑子奇怪的感觉。
于是我不断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好好工作。
于是我聚精会神的按着江老师的话开始把女主人公和男主角的身心活动继续下去。
“我停下来，发现她的胸口上有颗痣，那颗痣真迷人，我想，我应该用嘴去吻它，”
江老师在叙述文字内容时声音平静得毫无起伏，但说出的话却非常不同寻常，而且流畅得没有任何卡顿。我一边忍着不适感，一边万分佩服的继续打字。
“我把手放在她大腿上，她像只猫儿似的，把腿蜷起来轻轻踢我，”江老师顿了顿，“后面打破折号。”
“猫儿，我性感的猫儿，快用你矫揉的爪子挠我，我的心要你来止痒。”
这句话江老师说得很缓慢。低哑的声音像是琴键上的音符从我耳边响起。
我开始觉得浑身发毛。
“啊，哈哈，这女主角挺主动的，江老师你读得特别有……画面感。”
像是为了缓解我自己的尴尬，我忽然讪笑着开口。
“自然。”江老师说话便恢复了一贯的平和声线，“Omega本来就不应该掩饰他们的天性，那就是人的天性。”
我连连点头。
“继续。”江老师像是没什么心情跟我闲聊，“日光好亮呵，落在她的皮肤上，我觉得晃眼，想去拉上窗帘，但她不放开我，说要让上帝见证我们拥有彼此的那一刻。我被她孩子气的想法逗笑了，更加用力的握住她的脚踝。”
我必须说，此刻的我自己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一个机械的坐在这里打字，另一个好像成了书里的旁观者，跟着那声音的指引向前，看着画面翻滚。
我想我不喜欢这个感觉。
太奇怪了。
我想停下来，我不应该……可是又好像觉得上瘾，也或许在欺骗自己这是一份工作，体面的把它完成。
不，一定有哪里不对。
我忽然猛的起身。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扭头，傻愣愣的看着江老师，他隔着椅背平静的看着我，微微挑了挑眉，大概是想知道我要干什么。
在江老师平静无波的目光下，我那些即将破土而出的反驳和质疑忽然统统消解，变成了一句虚弱的掩饰。
“我，我想上个厕所。”
说完我低头想拉动转椅离开，只是我没想到转椅的轮子比想象中还能滑，一推就往后倒——我懵了，江老师不是一直靠着吗，怎么会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