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清棠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围巾里哈出一团白气。
“你不冷吗?”她斜了眼身边衣衫单薄的程湛兮。
程湛兮沉浸在郁清棠来见她的巨大喜悦中,眸光晶亮,一时情不自禁,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来见我,我心里热得很。”
郁清棠看着她,极轻地挑了一下眉。
“和谁学的?”她声音淡淡,强压着喜意。
程湛兮后知后觉自己这话过于肉麻,耳根一红,干巴巴地往回找补了句:“书上看的。”
“哦?哪本书?”
程湛兮语塞。
郁清棠唇角微勾,及时将脸偏向别处,不让她瞧见。
程湛兮低着头反省。
自己这样说话是不是太油腻了?可她说的都是心里话,一字一句发自肺腑。
两人回了家。
程湛兮把门带上,将郁清棠身上的外套挂在门边,帽子围巾手套放在沙发,给她泡茶。
郁清棠跟着她去厨房烧热水,看见料理台处理到一半的食材皱眉,道:“我不想看到这些。”
程湛兮问也没问,打包到垃圾桶一并丢到了门外。
“我真的没让她来!”程湛兮生怕郁清棠生气,急忙重申了一遍。
郁清棠想起刚才拖着行李箱进门的那一眼都觉得刺目,如鲠在喉,但她耍过一轮性子了,不好再发作。她妈妈说了,相处之道不能依靠一方无底线的纵容,而是要收放自如,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这样才能让对方死心塌地。
郁清棠“嗯”了一声,拿起一旁的抹布。
程湛兮说:“我来。”
她擦着厨房的台面,把戚穗制造出的痕迹消灭得一干二净。
郁清棠倚在厨房门边,问她:“她是谁?”
程湛兮心说不是介绍过了么,一边道:“我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之前是好朋友,后来变成了普通朋友。”
“中间发生了什么?”郁清棠不紧不慢地问着话,看见程湛兮握着抹布的手顿了一下,表情也变得有些隐晦,还移开了目光,看着和她相反的对角线方向。
“就……”程湛兮不知怎么觉得心虚,声音低了些,道,“她之前向我表白了。”
郁清棠冷笑,心说果然如此。
“就是那次你特地发消息跟我说,有人向你表白了的那次吗?”
程湛兮头更低了,底气不足道:“是……是。”
“那你怎么没答应她?”
“我又不喜欢她。”程湛兮看着自己手里的抹布,低声宛如自言自语。
“不喜欢她你特意告诉我干吗?”郁清棠记得自己那天看到消息后的忐忑,辗转难眠,焦虑不安的日日夜夜,出口的话不由带上了三分火气。
程湛兮心口忽然急剧起伏了一下,她扭头死死盯住郁清棠。
如果不是从郁清棠那里迟迟接收不到相同的讯号,她会出此下策么?
那样的眼神看得郁清棠神情一怔,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事,又怀疑是自己的脑补,陷入自作多情的旋涡。在她想看得更清楚的时候,程湛兮收回了眼神,似有几分自嘲地说:“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是无话不谈的闺蜜,所以分享自己身边的一切事都是理所当然。
郁清棠渐渐收起了遐思,说:“我去客厅了。”
程湛兮点头,没看她,只有声音依旧温和:“去吧,我一会就出来。”
程湛兮出国这么久,郁清棠很少来她的房子。几次来巴黎都是抽空“路过”,没时间到公寓来。寒暑假她们俩都忙,一个忙着采风,一个跟着老师到处飞,异国是常态,不经意间便流逝了几百个日夜。
郁清棠坐在米白色的布艺沙发上,从明窗滤进来的日光看向屋外的风景,又落回到厨房的身影。
场外援助郁辞给她发了条消息:【如何?】
郁清棠:【遇到点意外,已经解决了】
郁辞:【记得妈跟你说的话吗?让一让她,你是姐姐,要主动,别把心思藏得太深了,不是所有人都跟你妈一样,看得出来你心里在想什么的】
郁清棠:【嗯】
郁辞:【别口头答应得好,一到实践就忍不住端着,但凡你每次“路过”巴黎都跟她说是特意去看她的,你至于现在都没有女朋友?白瞎了你遗传我的那张脸】
郁清棠:【……】
郁清棠:【我还有点事,我去忙了妈】
郁辞对着手机嗤笑了一声,没她亲妈的本事还学她欲擒故纵,再修炼个十年还差不多。
程湛兮端着泡好的红茶出来,坐到郁清棠左手边的沙发,两只手抵在膝间,十指绞在一起,轻轻地呼了口气,方用听不出异常的语调,问她道:“你这次来巴黎是……有事吗?”
郁清棠颔首。
“是有事。”
程湛兮一颗心近乎麻木地想:果然是这样。
她每次来都不是为了自己,她已经习惯了。
程湛兮扯出一个笑容,温和地问:“这次是为了什么?”
郁清棠心头浮上郁辞的话,目光紧紧盯住她的神情,道:“不是说来给你过生日吗?”
程湛兮勉强的笑容僵在唇角,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可……可是……”程湛兮近乎语无伦次地说,“离我过生日还有一个星期。”
“很久没见你了,我想提早过来看看你。”郁清棠神情温柔。
程湛兮眼圈猝然红了。
紧接着她迅速直起身,扭脸看向厨房的方向,故作轻松道:“我刚刚好像把什么东西落在厨房了,我、我去看一下,很快回来。”
她走开的时候被沙发绊得踉跄了下,没有回头。
郁清棠在客厅看着她厨房里背对着自己站立的身影,旋即视线低下来,掩饰一闪而过泛红的眼圈。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地握起来,指尖陷入掌心。
原来一直以来受冷落的都是程湛兮,现在连哭都要躲着自己,她到底对这段关系做了什么?
程湛兮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吸了吸鼻子,对着不锈钢锅铲照了照自己的脸,佯装自如地从厨房出来。
“你晚饭想吃什么?”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见识一下程大厨的手艺。”郁清棠说,“我坐飞机累了,想先睡一会儿。”
“好,那你先睡,饭好了我叫你。”程湛兮进屋忙前忙后地给她铺好被子,一边道,“不知道你要来,所以没有提前晒,你将就一下。”
郁清棠听得心里难受,握住她的手腕。
程湛兮抬头,又迅速低下:“怎么了?”
郁清棠没有错漏她微红的眼眶,低柔道:“兮兮,不要和我这么生疏。”
程湛兮佯作轻松地笑了声,道:“你第一次留在我这里住嘛,我这是待客之道,怎么样?我不像小孩子了吧,哈哈。”
“我不是客人。”郁清棠看着她低垂的眼睑,柔声说。
“嗯。”程湛兮生硬的笑容一秒消失,低低地应了一声,“我去做饭了。”
她依旧没有直视郁清棠,今天的郁清棠太反常了,像梦里一样温柔,程湛兮需要时间消化一下,她不想在郁清棠面前哭。
卧室的房门被带上,郁清棠躺在暖和的被子里,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很慢地合上了眼帘。
房间里传来幽幽的叹气声。
程湛兮顶着寒风出门又买了一些菜,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了两个小时,做了一顿丰盛的大餐,敲门喊郁清棠吃饭。
郁清棠睡得眼神惺忪,打开了房门。
程湛兮抬手替她将凌乱的发丝掖到耳后,温柔道:“吃饭了。”
郁清棠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忽然伸出两只手,挂住了程湛兮的脖子。
程湛兮受宠若惊,手忙脚乱地兜住她,郁清棠脸颊蹭着她的颈窝,撒娇般喃喃道:“困……”
程湛兮托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郁清棠耳尖微热,忍着羞赧道:“抱我。”
程湛兮抱她到座位,软玉温香,留恋了不短时间才放手,将碗筷递到她手边,郁清棠看着她,忽然意有所指地来了句:“不知道谁将来那么好的福气,能娶到你。”
程湛兮呛了声,头埋进碗里,说:“吃、吃饭。”
自己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吗?
郁清棠郁闷地端起饭碗,吃着程湛兮夹到她碗里的菜。
饭后程湛兮去洗碗,水流冲过手指,她一只碗在手里来回洗了七八遍还没有放下,细一看原是在出神。
今天的郁清棠太不郁清棠了,她们俩以前亲密无间的时候也没有这样暧..昧,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程湛兮咬着唇,思绪不受控制地滑向那个可能,又不敢确信,怕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你怎么洗碗洗这么久?要我帮忙吗?”郁清棠在门外问了句。
然后郁清棠听见碗碟落地,清脆的碎裂声。
以及程湛兮慌乱的声音:“不不用了,马上就好!”
郁清棠莞尔。
“我先去洗澡了。”她说。
“好。”
程湛兮收起杂乱的思绪,把地上的碎片扫进簸箕,三下五除二洗好了碗,弄干净厨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