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言吐出一口气,不帮就不帮,他伸出自己的手臂,宽大的衣袖悄然滑落,露出苍白而纤细的胳膊,没等湛云漪反应过来,他就将被捆住的双手伸向面前的火焰。
“你疯了吗?”湛云漪终于意识到他做了什么,一把将奚言扯回来。
奚言手上的绳子已经被烧断,双手面目全非,血红的皮肉甚是可怖,他几乎闻到了烧焦的味道,脸一下子就黑了。
奚言的手被烧成这样,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痛苦的神色,“呵。”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露出自嘲的笑,那可怖的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看到了吧,我是不会死的,就算你们……他们所有人都死了,我也会一直、一直……”他突然说不下去了,一把推开湛云漪,望着火焰静静发呆。
他怎么了,突然如此失控,难道是这座雪山对他的刺激太大?还是其他事情?湛云漪抓紧了手中的刀
“为什么雪梵要这么做?”奚言喃喃道,为什么他要如此偏激,难道是我的方法错了,若不是我,也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伪善。”千江月冷哼,难得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末了又补上了两个字,“自私。”
“……”奚言没想到回答自己的是千江,被噎了一下。
湛云漪拍了拍他,解释道“千江的意思是雪梵这样的牺牲只是感动了自己,却反而给白墨宁带来了更大的伤害,白墨宁未必想要这样的牺牲。”他顿了顿,想到自己那位老友,不免有些伤感,“我也不认同这种做法,优柔寡断,想要保全所有人,却谁都救不了,但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你的错。”
好像知道奚言在想什么,湛云漪安慰道。
“那天你为什么帮我?”奚言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若是没有湛云漪出手相助,自己未必能成功。
“因为我是你的影守,当然要保护你。”
奚言呆滞了一下,“我还没答应过你吧!”
湛云漪歪了歪头,蛮不讲理,“你那天不告而别我就权当你默认了。”
数天跋涉,奚言看起来似乎已经不太在乎这两个家伙会把自己带到哪里去了,只是盲目的跟着他们,冷眼看着湛云漪和千江月绕了不少弯路。而他们似乎也不再担心奚言会逃跑,之后也没有再绑他的手。其实,湛云漪只是担心他会再做出那天晚上的自残举动。
“冰湖吗?这么说来我们应该快到禁地了。”身后的湛云漪喃喃自语,马背上被迫靠在他怀里的奚言慢慢转过头,看向那远远的冰湖。
即使在冰雪消融的初春,它仍是冰封的,纯净的冰绿色在阳光下异常耀眼,一道道裂纹如同远古的伤痕,格玛湖,在昆音特古语中是雪原上的绿松石,即是昆因特人的母亲湖,也是最后记忆中噩梦般的存在。
奚言闭上眼睛露出痛苦的神色,记忆中冲天的火光还有被冰冷湖水淹没的族人,那些哭喊声挥之不去,他轻声叹息,低声说了句什么,用如今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会使用的孤单语言说了句什么。
湛云漪不知为什么轻轻抱了他一下,就像在安慰一般。奚言回过神,一脸冷漠的打掉他的手。
冰宫早就已经变成残垣断壁,若不是凉川那位给他们指路,他们也未必能找到这里。湛云漪和千江月下马,有些头疼的看着面前这些碎石和冰壁,看来前面的路只能自己走了。奚言也慢吞吞的跳下来,再次裹紧身上的披风。
“走吧,小心点。”湛云漪将马拴好,将粮草留在原地,希望能快些解决,不然回去的路会相当艰难。
三个人踩着碎石都有些跌跌撞撞,奚言记不太清楚这里是冰宫那个部分,只能从倒塌的石柱依稀判断这里只是祭祀的广场。
突然千江月停了下来,直直地看向前方,“怎么了?”湛云漪问道。
“眼熟。”千江指向前方,奚言和湛云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尊巨大的神像,不应该说是三尊背靠的神像,两男一女,一个手执沙漏与星盘,一个手执盾牌高举长剑,女身则手捧头骨,即使过去了相当久的年月,依然能看出雕刻的栩栩如生,只是这三个都没有头颅,是被人强行破坏的。
湛云漪咋舌,“这得多大仇,诶知者大人你知道这是什么神像吗,没怎么见过啊。”
千江月依旧盯着那个执剑神像,脸色发黑。
奚言皱眉,“远古母神诞下的三尊,圣尊、先神、鬼母三位一体,司掌毁灭、生命与死亡,自从母神消逝,三尊之二也不再现身,如今只剩下灵夷山的先神。”大概是有谁不想让人知道神的尊容吧。
没时间耽搁,三人继续赶路,终于来到那扇巨大的石门前,古朴的石门上刻着古怪的花纹,让湛云漪联想起神殿的九重门,他转头看向奚言,奚言正触碰石门前祭坛上那朵石刻的莲花,天镜的力量让他有时候能看见人类看不到的东西,比如他现在就能看到千万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一场活祭,怨气直到现在还不曾消散。
“你们真的要进去?”奚言问二人。
“那是自然,知者大人想必也是知道要想开启这门,就必须用……”
“用我的血。”奚言面无表情,向湛云漪伸出手,“刀给我。”
惊讶于奚言难得这么配合,湛云漪按住右手腕的白露刀,迟疑了一番,最后还是将刀递给了他。
奚言接过刀,划开手腕,鲜红的血液从那道伤口涌出,滴滴答答的落在那石莲上,顺着中间的缝隙渗下去,“我并不是为了帮你们,只是恰好想要去圣地确认些事。”奚言脸色惨白,要想开启这道禁忌之门,就必须用一名神族后裔全身的血液,这就意味着不到万不得已,无论如何也不可开启。
湛云漪眼睛一暗,“感觉每次都让你送死,还真是不爽。”
哼,奚言冷哼,你还知道啊,害得我这么惨的人不就是你吗。他抬头注视着有些熟悉的石门,上面的咒文似乎因为他的血的原因隐隐发亮,还不够,奚言咬了咬牙,又在手腕划了几道,啧还真疼。
仿佛终于满足了一般,那石门猛然震动,缓缓打开,封闭了无尽岁月的圣地终于开启了,奚言只觉得自己透过那扇门看到了无边的黑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脚一软就要倒下,湛云漪眼疾手快揽住他的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止血药洒在他的伤口上,然后用绷带一圈圈仔细缠好。
奚言有气无力的翻了个白眼,一会我自己就会愈合,白费什么力气。
他再次推开湛云漪,“快走吧,等下门关了就麻烦了。”奚言将白露刀塞回湛云漪手中。
湛云漪握紧仍沾有血气的白露刀,脸上阴晴不定。千江月突然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收回去。”湛云漪看着千江漆黑的眼眸,扯出一丝无奈的笑,“我知道了,不用担心。”
冰傀
三人就这么走进未知的黑暗中,里面甬道两旁的夜明珠发出荧荧光芒,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阴风让奚言打了个寒颤。而在他们脚下是一片巨大的冰面。
“这下面有东西。”湛云漪脚尖点了点冰面,不知多深的地方能够隐约看出下面的人型,甚至不只有一个。
千江月警惕的将手按在剑柄,直觉告诉他马上就会发生糟糕的事情。
“这是……”奚言上前,神色凝重,“你们退后,这东西不是你们能对付了得。”
湛云漪和千江月将信将疑,但是看到奚言紧张的样子,最终还是向后退了几步。
奚言长出一口气,俯下身子,将五指贴近冰面,口中轻念咒语,地面开始微微震动,他抬头看向湛云漪和千江月,脸上闪过一丝扭曲的笑容,湛云漪暗叫不好,看来是被这家伙给骗了,但是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冰傀,出阵,猎杀。”冰面瞬间破裂,一只只冰雕般的人型破冰而出,顺着奚言手指的方向朝湛云漪和千江月爬去,“你们就被困死在这里吧。”奚言得意道,从容转身离去。
“你给我等着!”湛云漪与冰傀缠斗中还不忘朝奚言大喊道。
呵,奚言头也不回,你也要有命来抓到我。他随手招来一只冰傀,“引路。”但那冰傀一动不动。奚言皱眉,用昆因特古语复述了一遍,冰傀终于向前爬行。
奚言跟着那只冰傀,刚刚的失血过多仍让他有些头晕,眼前摇摇晃晃的,前面的冰傀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到了吗?昆因特人的藏书阁,奚言打起精神,看着眼前乱七八糟的架子和堆满地的羊皮卷,迈了一步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倒在地上,直接就晕了过去。
这到底什么鬼东西!湛云漪忍不住吐槽,他和千江月如切瓜砍菜一般摧毁了不少冰傀,可是下一刻被打碎的冰傀又会自动愈合,爬起来继续攻击他们,没完没了的,这样下去自己和千江月一定会被耗死的。等等,这些鬼东西明明没有眼睛耳朵,他们到底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位置的,湛云漪费解,一脚踹开扑上来的冰傀。等下,他突然有了一个猜想,与一旁的千江月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