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得最响亮的是陈渊,他手脚上还带着铁链,旁边有几个府衙官差漠然地站着。
陈渊已说不上来话,下人告诉他们,陈老太是戌时一刻走的。
他们想起来了,那时候有官差曾去红袖楼禀告。
那官差脚步充忙,与知府耳语,没有谁留意,未曾想到,他说的话,竟是陈老太病重,求请见陈渊最后一面。
这许久时间,亡故的人连魂魄也已走了。
那跟在他们身后的白影望着这场景,愣愣地,好像不知所措,任来来往往的人从她身上穿过,她散成一团烟雾,一会儿又恢复成人形,继而再散。
而后,她只剩下一团烟,恢复不成了。
她在棺木旁飘来飘去,颜色越来越淡,绕在玄庸耳边道:“我是不是见不到她了?”
玄庸静静点了下头。
那白烟乍停,像是突然凝结成冰。
须臾后,轰地一下,溃散开来,轻烟被吹散,她最后一点形体也不见了。
耳边除了哭声,再没有这漂浮的声音。
还是死而有憾。
棺木中有一缕蓝光,徐徐升起,落到玄庸的手上,缓缓融进他的手心。
原来陈心才是土行灵器。
又是一位故人。
玄庸想起来了,他隐约望见的青色衣摆,是阿心第一次以女装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只是那丫头便是穿回女装,还是顽劣,不走正门,出入陆家专跳窗户。
那灵器沁入他的血肉之中,与之前的水行灵器交互生辉,叫他身体中干涸的灵力隐隐流动起来,他感觉到了。
而他更觉一种莫大的悲凉。
曾经没死的,如今有幸重逢的,这一趟来,还是无可避免要亲眼看着他们离去。
阿心死去的时候有没有遗憾,陆大哥有没有遗憾……子安呢?
他攥紧手,低头克制着不住发抖的身子。
陈家下人说,原本是去陆宅找过他们的,但他们不在,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他们又说,老夫人身体并不好,年岁大了一些时常生病,好几次险些没了,但她都撑过来了,她说等到故人回归,不能死,现在……也许她等的人都回来了吧。
他们最后说:“老夫人说,江公子答应会照顾小少爷,万望莫食言。”
陵光点了一下头。
玄庸在悲痛之中,他并没有留意这话。
陈渊哭得已近乎厥过去,守在旁边的官差怕他一口气没上来,死了反而不好交差,便要上前来拉他:“大人特许你回来吊唁,现在也该回去了。”
陈渊抱着棺木不放手:“我不走,我要陪着姑奶奶,我也没杀人……”
陵光轻抬手指,拉扯陈渊的官差们赫然倒地,他再朝陈渊虚空一点,众人但见陈渊凛冽回头,厉声道:“兰姑娘的尸身此刻怕已成白骨,我有多大本事能在牢里将人化尸成骨,你们不信自去看看,她早已死去多年。”
官差们将信将疑,却被他那神色吓退,见他还被束缚着,料想也跑不掉,当即派了两人去探查。
到后半夜,府衙以及红袖楼都人心惶惶,闹鬼一说传来传去,传到早上,又被府衙压了。
陈渊自是无罪被放,府衙给出的宣告是那花魁姑娘因情所困自尽而亡,与旁人无关,并本着替红袖楼往后生意着想的理由,找僧人来连着做了七天法事。
七天后,陈心的后事也料理完了。
这些许天的沉默,玄庸终于又有了一些生气。
日子还得过下去。
他今日起得晚,还站在院子里伸懒腰,望见陵光牵着陈渊走了进来。
陈渊背着个小包袱,依然是一脸苦相,跟在陵光后面亦步亦趋。
玄庸当即觉得猛灌了一瓶醋。
他横眉怒目拦住二人:“什么意思啊,他怎么来了,还背着包袱,想赖在我这里啊?”
陈渊眼一瞥:“什么你这里,这是陆家宅子,又不是你的,我姑奶奶守了陆宅这么多年,我不能来啊?”
“你……”
陵光及时插话:“这小子天生倒霉命,却是个活菩萨,真叫人没办法,他看陈家管家一家子没地方去,把陈家宅子送给他们了,现在轮到自己没地方去了,城外的茅草屋哪里能长久住人啊,我既答应陈老太照顾他,想来想去,唯有接到这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妖王:“来点饺子呗……”
☆、外人
玄庸瞪大了眼睛:“你把人接来问过我的意见了吗,你别忘了你的工钱是我来付的。”
陵光一想:“说起来,大老爷你好像没给过我钱。”
“这……”他眉毛一挑,“这不是还没到时候吗,你想提前要……也不是不可以啊,我现在就给你好吧。”他说着就要躬身行礼。
陵光瞧着身边有人,一把将他搀起:“我说笑的,我在这里有吃有喝不缺钱用,你不必……”
不必行此大礼,你不怕惹人疑惑我还怕呢。
“那你是否分清谁是主子谁是下人了?”玄庸被他搀起,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来,“这小子不许住这儿,我看他烦……等一下。”
他手一抬,忽然想起什么,盯着陵光道:“你竟答应阿心照顾他?”
“是啊,前几天就说过,当时你没反应,还以为你默认了呢。”
“我那是没听到!”他怒道,“阿心竟叫你照顾,为什么不找我,好歹认识那么多年,他是不是把我当外人,哼……”
陈渊接道:“难道你不是外人吗?”
“你说什么?”
“陆二少爷毕竟买了我姑奶奶,姑奶奶再不济也算是陆家丫鬟,你跟陆家有什么关系?”
“我……”他突然语塞,好半天没有再说出话。
陵光瞧见他眼中闪过的悲切和慌张,一时竟生出了些不忍。
他大抵知道他以前与陆二少爷是很好的朋友,但想来朋友二字,到底是无名无分的关系,甚至还不若陆家一个下人的身份有理有据。
他悄然一叹,道:“陈老太其实是想要你照顾的,但我既然是你的下人,这种事,她跟我讲,不是一样的吗,何况,你是主子,你要做的事情,当然都是我的。”
这话颇为受用,玄庸调整了下心境,瞥向看不顺眼的陈渊:“我大人有大量,也不缺你一口饭吃,你就留在这儿吧,但我跟你说,虽然千里答应照顾你,虽然他是我的跟班,但你不许指使他,他只有我能欺负。”
陈渊翻白眼:“我没有欺负人的习惯。”他把包袱搁在花坛边缘的砖上,又道,“而且我不是白占便宜的人,我跟江兄一样,给你打杂,你有什么事尽管叫我去做。”
“算你有眼力劲儿。”
“我是想为江兄分担一点。”
他开始后悔答应这小子留下了。
陵光往左看了看:“侧边那个偏院离这儿最近,不如叫他住那儿吧。”
陈渊纳闷:“这么大的宅子,咱们就三个人,用得着分那么散么,单开一个院子,水啊柴火啊都要多准备,你们不知道节省一些么,还有,两个院子每日清扫都是个麻烦事,你们这正院不是空房子多得很,我就住这儿不行吗?”
陵光点着头,还没把“可以”说出来,但听玄庸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睡觉喜欢安静。”
“我也喜欢安静啊,你睡觉我难道不睡觉,大半夜会去吵你?”
“你……”玄庸再一次语塞。
他暗想着得抽空去练一练嘴皮子。
不对,直接把这小子打老实不就行了?
陵光挤到两人中间,十分发愁:“这正院再住上十个人都不嫌挤,孩子在眼底下看着也安全些,大老爷你就别怄气了。”
玄庸听那“孩子”二字,抚抚心口,稍稍消气,算是同意下来了。
陈渊哼了一声,拉过陵光后立刻变了脸,笑嘻嘻地道:“江兄我跟你住一间屋,我只要在你身边就觉得特别亲切安宁,那些晦气阴气的好像一下子就不见了……”
他正说着,忽见玄庸那边扔了一包袱迎头砸了过来,并伴随着怒吼之声:“拿着你的东西给我滚!”
陈渊没有滚,他如愿把自己的细软安置在了这院子,只是没来得及跟陵光住一间屋。
因为这天还没到天黑就寝的时间,他只是被派遣出来买个糕点,就又被官府抓了。
原因是在街上跟人打架,且把一个公子给打趴下了。
两人听到这消息,颇为震惊:“这书生扛一袋米都费劲儿,竟然能把个男人打趴下?”
当时在周围看戏的路人道:“陈渊小哥确实是弱,但另外一个更弱。”
“官府委实辛劳,两个人打一架也罢,何必抓人啊,府衙大牢现在是不是太空了得装人进去?”陵光问。
“哎,问题是陈渊打的人好像有些来历,他倒地后,知府大人亲自来接的,还把自己官轿让给他了。”
“难道对方是知府的儿子?”
“不是。”路人摇头。
“你怎么这么肯定?”
“你见过老子给儿子下跪的吗?”
两人给了牢头一些银两,进去大牢里瞧见了又在哭嚎的陈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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