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只有这么做了。
他只能用自己内丹上的最纯正的灵气去修复陆琮的伤,这一缕灵气是天生的,但凡有这灵气的妖异,才能够修成人形,他把这一缕灵气给他,往后内丹就成空壳,其中的灵气没法修炼回来。
若是哪一天被打回了本相,永远不会再变成人。
只能救一人,只此一次机会。
但没关系,不管他的一生有多长,他只认定这一人。
他轻轻启开陆琮的唇,将那内丹引入他的身体,看那骇人的血窟窿慢慢愈合。
他又叫内丹多停留了会儿,想把心口那之前被阿心留下的刀疤也修复掉。
然而不管怎么回转,那伤疤都消不掉。
他想不明白。
只有自己造成的伤,他才消不了,难不成,子安后来自己补过刀?
为什么?
莫非还是把心头血给阿心了?
什么时候的事,竟然都没告诉他。
真是够关心她的。
他想嘲讽,但全都被酸涩占据,不免又有些看不起自己:“我这么小心眼做什么,何况,又凭什么……小心眼呢?”
内丹再从陆琮口中转出,他收回腹中,顿然感到灵力流失的拉扯之感,若有两只手提着他的五脏六腑,拼命往四方撕扯,他陡然滚落在地,撞倒了墙边的柜子,柜子砸在身上,他已无力起身,浑身忍不住抽搐,只恨不得直接被砸死了事。
天亮后,雨停了。
陆琮睁开了眼。
他轻轻转头,一眼望见柜子底下的人,连忙起身,刚一下床,脚步发软直接栽倒。
虽然伤势已好转,但身体还是十分虚弱。
他支撑着再起身,费力将那柜子推走,望见玄庸的脸白如纸,两手耷拉着,好似没气了一般,他心一紧,差点又昏了过去。
好在玄庸及时睁了眼,吐出几个字:“我是死不了的。”
陆琮道:“那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该怎么办?”
“不用怎么办,这样抱着,就好。”他还有精力调笑。
陆琮却没恼,当真就这样坐在地上,抱着他。
直到天色又暗,玄庸终于恢复了精神。
他好似做了一场美梦,梦里全都是子安。
子安他在笑,在打架,在骑马,在街上走,在说话,在……等一下!
他好像在哭。
有一滴泪落在他的眼帘。
他赫然睁眼。
陆琮立即掩面揉一下眼睛。
他坐起身:“你别担心,我说过我死不了,没骗你。”
“嗯。”陆琮向他一笑。
他想抬手抚一下那紧蹙的眉宇,可迟疑了会儿,仍没有勇气。
他收回手,只能自嘲地笑。
听陆琮问道:“我明明被一剑刺穿了……是怎么好的?”
“这个啊……我碰到一个医术十分高明的大夫,他妙手回春,你说神奇不?”
他站起来,顺道拉了陆琮:“但你还得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你失血过多,本又有旧疾,一时好不了,咱们不能赶路了,阿心好歹没有生命危险,而你若再奔波,怕是回不到烟城,就撑不下去,那大夫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你不要叫人的心血白费了,好吗?”
若是你再出事,我即便是愿意回归本相,也断断救不了了。
陆琮想了一想:“好,我暂时不赶路了,但玄公子你跟我说实话,不要骗我。”
他扶了陆琮在床边坐下,只好道:“好,我老实告诉你,是我救的。”
“你怎么救的?”
“不过是施个符而已,费不了什么劲儿……”
他的话没再说下去,他看到陆琮脸上微有怒色。
他叹了口气,低头道:“我……用了点玄门之道,我本身也不……不是人,我其实是……是妖,所以就算我费了点儿功夫救你,对我也没什么损失,我跟你说过我死不了,是真的,妖的寿命都长得很,你别放在心上,我话已经说了,你若是惧怕我,我就走了,但我其实还是想把你送到烟城再走,你看……”
他说不下去了,原本一直不打算坦白,他没想好怎么接受子安异样的眼光。
身边人却轻声回他:“我知道。”
“你知道?”他陡然抬眼。
“在寺里的时候就知道了。”陆琮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原来你早就……”他怔怔盯着眼前人。
“我不介意,你也不要介意。”陆琮认真地看着他,“我只是想问,你救我对你会不会有什么伤害,你不是说过你想成仙吗,有影响吗?”
他立即摇头:“没有没有。”
那其实只是一时玩笑话,他如今并不想修仙论道。
而看陆琮眉目舒展,他的心念一动,那番思量又肆无忌惮地涌上心头,任他怎样压制,都无果。
他便伸手覆在陆琮的双肩,对上他的眉眼,一字一句道:“有你,已够,我便不成仙了。”
☆、血气
陆琮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挪过视线,缓声道:“人生短暂,你要看着我渐渐白头,看着我尘泥销骨吗?”
玄庸顿生凉意。
人生短暂,实在叫人无奈。
他苦笑:“你说得对。”
他松开了手,微微克制着战栗的身子。
陆琮要起身,刚一站起,但觉一阵刺心的疼痛,他抚着额头,晃了一下,重又倒了回来。
玄庸连忙扶住他:“你又头疼了?”
他无力回应,躺在床上。
玄庸手足无措守在旁边,不敢碰他,也不知该怎么办,这莫名其妙地痛,压根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根本找不出办法。
半晌后,陆琮才终于缓解。
玄庸亦同他一样松了口气,起身拉被褥:“你还是休息一下吧。”
陆琮没有反对,玄庸替他盖被褥,往他身上一瞥,手忽一顿,望了眼又挪过了目光:“你的衣襟怎么这样束的?”
陆琮碰了碰那系衣襟的绸带,微红了脸:“我的……带钩被你弄坏了,没顾得上买,只能先这样了。”
原来昨日就是这样束的,玄庸竟没注意。
他脑中闪过一些画面,不自在地道:“回头我给你买一个。”
陆琮没回他,缓缓闭上眼。
他走出门,雨已停,偶尔有蛙鸣之声,伴随着阵阵荷香,他抬头望流萤点点,再回头看那人的睡颜,心想,如果没有机会游历天下,就这样也不错。
纵然生命漫长,可遇见你之前的那些年,都不再有任何色彩,而将来你不在的许多年,有这份回忆,亦可撑起余生千年万载。
“等到了烟城,定要赖着不走。”他想,“子安若是娶妻生子,我护着他一家人,护着他后代百世,我只……决计不再叫他看到我的心意便是了。”
他在院中漫步,时而喜时而忧,他还是本相的时候已有神识,早已看过人间百态,他知道人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到如今,却才懂得喜与悲亦可交织。
院中忽有风吹过,他的笑意一收,眉头忽拧。
蓦然侧目,向侧方一点,一道黑影歪歪斜斜落下,踉跄几步才站稳。
黑影渐渐化成人形,风止,粉色衣摆仍在翻动。
玄庸惊了一惊:“韩小姐,你怎么来了?”
韩亭月急道:“公子,我专门来寻你的,陆家或有灾祸……”
她的话还没说完,瞥见有人从屋内走出。
玄庸回头,见陆琮披着衣服走过来,他忙道:“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已经睡好了,听到你好像在说话。”陆琮四处望了一望,“你在跟谁讲话?”
玄庸望着此时正与他面对面站着的韩亭月,道:“没有,我同自己说话。”
陆琮无奈一笑。
玄庸又看着韩亭月,韩亭月也反应过来,怎么忘了,她是鬼,陆琮看不见她,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心内着急,只管继续开口:“公子,陆宅后院那口古井里面有个女鬼。”
玄庸点了一下头,这个他知道,难道说女鬼又出来害人了?
而身边人疑惑地望着他:“我没有说话啊,你为什么点头?”
他连忙看向陆琮:“不管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陆琮糊涂了。
一只流萤飞过院落,带着星星点点的光,陆琮的眉目舒展开来:“家里总是灯火通明,很少能看见这些萤火,很美。”
玄庸不自觉弯起嘴角,可韩亭月还在跟他说话。
韩亭月说:“那红衣女鬼与我说,她要出来了,因为血气将来。”
他的脸色一变。
血气?
上一次那女鬼已说过,只是那时候完全没留意。
陆琮抬手,流萤落在手背:“等回到家,我叫人把我院子里的灯撤掉一些,兴许入夜也能瞧见它们了。”
韩亭月站在他的面前:“女鬼说,陆家会血流成河。”
陆琮闭眼闻了一闻花香:“陆家的荷花池里,想必此时花也开了。”
韩亭月道:“夫君他虽然神志不清,可他心里什么都知道,公子,那女鬼死了上千年,她对血气的感应是不会错的,我只能来找您了,求您想办法救一救陆家。”
玄庸的目光再看向陆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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