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 重新有了自我意识的?阮陵才察觉出异常——与他眼睛平齐的?时一个人的?腿部,即使抬头他也只能看见来人的?胸口, 身旁人的脸被白光糊成一片。
“阮儿。”苍老?的?男音再度响起。
紧接着,奶乎乎的询问声也响了起来了
“阿爷?”小阮陵伸出肉嘟嘟的?手牵住老?人的衣角,踮起脚尖想看清他。
身边人亲切地一笑,弯腰轻易地就把小豆丁抱进怀里,阮阮也丝毫不抵抗, 张着双臂乖乖让老人抱。
真的?是阿爷!
“乖阮儿, 来外面这么久吃苦了吧?阿爷带你回家了。”
“唔~”小宝宝把头紧贴在老人肩头, 双眸漫无目的地看着后面, 嫩嫩的?嗓音听得人心都要化, “阿爷,我要你烧的粉条鸡蛋汤……”
“好嘞, 阿爷回去就给你做!”阮老的?语气轻快起来,大手轻拍孙儿软软的后背,哄他睡觉。
阮陵顿时困意大涨, 窝在唯一的?亲人怀里实在是太舒服了,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要管,在阿爷的庇护下睡着就好了, 就算父母不爱他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小孩。
就在这双明亮的?眸子彻底闭上之际,扰人清梦的怒吼声从渺远的?尽头传来,被吵醒的?小阮阮气鼓鼓地朝后看
在他们后方,时空夹缝正在一寸寸崩塌,而?崩坏的源头正是一个满身戾气和血腥,向?整个纯色空间宣泄仇恨的黑色巨龙!
它是这个世界的?梦魇。
那惊天的咆哮裹挟着无尽的怒意从夹缝的?角落里冲出,引得小阮陵起了一阵阵耳鸣。
孩子被吓得赶紧缩进老?人怀里,可心头奇异的?感觉却让他忍不住要把眼睛露出来偷偷看。阿爷显然发现了阮阮的情况,他温柔地伸手捂住孙子的?大眼睛,哄道:“那怪物要吃人,别害怕,爷爷保证把你保护得好好的?,乖乖趴着别动,小心摔下去了。”
小家伙在被夺去视野的瞬间就反射地举起手,两个胖乎乎的?手抓着老?人的无名指,但是没有使劲扒拉。
他看不见,可听得见,越来越清晰地听见。
那一声声,一声声震撼世界的?怒吼全都浸着血,缠绕着散不了的?痛恨
“吼——”那死亡前的?悲鸣瞬间揪住了小家伙的?心头,他在亲人耳边小小地问道:“阿爷?那是谁?”
“就是个破坏空间的怪物,怎么了?这?个地带怪物很多,等回家就平安了。”
“……”乖乖的?小孩似乎被说服了,安静下来
可突然间,阮阮使着吃奶的劲扒下阿爷的手,翘首看向?后方浴血的?暴躁黑龙,扭动着身体就想往下溜!
“阿爷!放我下来!!”急促的?语调投射出小家伙焦急的心境,他挣扎的力气在老人身上还不小,险些挣脱下来。
老?人不满地拍拍孙儿屁股,勒紧了手臂,嗔怪道:“怎么这?么调皮?!歇几分钟不动弹都不行?小心回家扫把枝伺候!”
“阿爷——”长长的叫喊带着哭腔,被压制得死死的?孩子绝望地望着离他越来越远的?龙族,嗫喏道:“我要见他……呜……放我下来……”
那边的?疯兽一开始就玩命地靠近这?里,断裂的?龙翼拖出触目惊心的?血河,洪亮的?吼叫也渐渐嘶哑,金红色的竖瞳死死锁着小小的一团
“呜呜……”阮阮认不得那个怪兽,可他心中迫切的?痛楚却让他拼命地伸出手朝那边挥舞,好似多挥几下他就能碰到它一样
“阿爷!阿爷!我要下来!我们去看一眼好不好,就一下下,就一下下!”孩童状的阮阮噙着眼泪看着他,卑微地乞求这?个曾经最宠爱他的?人能停留哪怕一秒。
可他哪知道,只是这抬头询问的瞬间,他便永久失去了他。
最终,阮陵真正地睁开双眼,热流从眼角滚滚而?下
这?个世界里,没有阿爷,也没有炎昫。
————
什么是真实呢?或许有人会感叹做了一个逼真的?梦境,被闹钟催醒的?瞬间就是最真实的?。而?阮陵以为他是分不清真实或虚幻的,毕竟在星际的?光阴如此写实,他简单的?脑子被那种幸福感蒙骗,他抽不出身。
可当真正苏醒过来,木木地看着灰白色地天花板时,他体会到了什么是真实。
就像一个人带着全息设备太久了,在全息的世界里度过无数时光,骤然取下设备,一眼看到开始之前给自己泡的那杯热咖啡,热气袅袅升起。
阮陵却没有惬意,他的?真实是被刀活生生剜出来的,只余喘不过气的?痛楚和茫然
耳边嘈杂的?男女哭喊声,医生护士的?惊呼声,朋友老?师关切的?安慰声如背景底色一样删除不了。他身体没有感觉,不能动弹,兴许可以交谈和微笑,可青年半睁的?眼眸中只有死意。
醒来的几天里,无论别人怎么嘘寒问暖阮阮都没有精力回应
他全部的心力都耗在一个问题上
那是真实么?是真的?吗?
如果最后医生告诉他这?只是他精神分裂幻想编织出来的梦境
他希望自己能做一辈子的?精神病人。
这?个问题日日夜夜折磨着他薄弱的心气,隐约间听医生说他因为长期卧床而?萎缩的?身体正在稳定恢复时,他的?精气神却在逐步消磨。
或许是上天垂怜他吧,待阮阮全身恢复知觉的?时候
他在自己的?后背心那里感受到了被“硌到”的?细微痛楚,像个娇弱的豌豆公主那样。
青年把那硬物从身下取出来,摊开手一看
黑色的龙鳞戒指熠熠生辉。
第一百四十四章 恢复
阳光明媚, 这样晴朗的天气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周,李明赶着中午休息的时间驱车来了市里?最好的医院,他腆着啤酒肚费劲地来到旁边的水果店里?挑挑拣拣好一会买了好几袋子?新鲜水果, 嘴里还念念有词:“水果价钱涨得可真快,就是没见品质好多少啊……不知道小陵还喜不喜欢吃。”那仔细的模样不像是个五星级酒店的老?总, 倒像是个操持生活的家庭主夫。
他脚步轻快地走进医院环境最好的病房,见病人坐靠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 也没打扰, 顺手就拎着热水瓶去打了满满两罐水,呼哧带喘地回来了
“小陵啊, 窗子?开着冷吗?叔给你关了。”李明拎了拎裤腰带,“嘿咻嘿咻”地就要往窗边走。
阮陵看见自家李叔那憨态可掬的样子就忍不住笑,轻声阻止道:“刚刚医生来过了,说要开窗通通风,你歇会吧, 别跑东跑西了。”
“嘿, 叔不累, 你婶这两天还嚷嚷着要送我去健身房呢, 说我缺少锻炼, ”李明拍拍自己圆圆的啤酒肚,发?出“噗噗”的闷响, 非常得意地说:“她懂什么?我这可是将军肚,她不也胖乎得很,我俩谁也别嫌弃谁!”
阮阮被逗得笑着停不下来, 仔细听着李叔跟他念叨家里?发?生的一些琐事,比如?说什么婶买了个爱马仕的包,拿着包摆拍了好几天, 再比如?儿子晚上出去跟人鬼混被他夫妻俩逮到一顿胖揍……借由感受一丝正常家庭的温暖。
这李叔和阮陵没有血缘关系,他是阿爷的徒弟,正经磕过头拜过师的那种。以前阿爷家里?就是很有名的大厨世家,只不过没落了,阿爷适龄去参了军,最后退伍回来一身本事,收了个身世可怜的小李明当徒弟,几乎就相当于阿爷的另一个儿子。
如?今李叔凭着一身好技术和好运气挣了可观的家财,但一直孝顺阿爷,即使阮陵高中时阿爷离世,李明也一直像父亲一般照顾着他,连大学开学那天都是李叔给他背着行李去的。
至于阮陵的爸爸……现在大概在国外,和二?婚的妻子孩子过得很完满。前些天他从昏迷中醒过来,父亲母亲都来了,哭的很伤心,拉着虚弱的阮阮说了很多贴心的话,也留了很多钱,然后待了一天就各回各家了,据说是工作太重要只能请两天假。
阮陵……阮陵能怎么办呢?只能没什么气力地笑着表示理解,任由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走了。
他瞧着眼前这个胖乎乎的中年大叔,却分不清哪个才是自己的血缘至亲。
“诶?小陵啊,你这手上的是啥?”说到口干舌燥,李明停下来喝口茶,眼睛一扫看见了阮陵细白的无名指上戴着个画风不同的黑色戒指,不看不知道,他定?睛一瞧却忽然身上发?寒,心头就像被沉甸甸的石头压着……啧,怕不是个邪门的玩意?小陵怎么搞了个这么个东西在手上?
阮阮低头看了看,沉默了一会,笑着说:“是朋友送我的,外国的新款式,好些钱呢。”
“哦!是你那几个小室友?”大叔一拍脑门,接着语气严肃地说:“小陵啊,你的这几个兄弟在你昏迷的时候每个星期都来,人家可都是用了心的,现在又送你这么好的戒指,一定?要记得感谢人家啊,等出院之后把他们都约上来叔家里?,叔亲自烧吃的给他们吃。男孩子?在外面行走,可一定?要记清人情,别总是受着别人的好,知道不啊?”
像个真正的父亲那样叮嘱他。
眼角有点湿气,阮阮很自然地低头摆弄无名指上的婚戒,把那冲上鼻尖的酸意全数压了下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