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如此,本侯还是劝长老莫要白费心思了。”谢谙嗤笑一声,“长老既知道本侯身份,想必对本侯身边人也是有所了解的。那你可知本侯与景王的关系?”
反正现在江景昀也不在,谢谙也不要脸了。这贺阑就是个大变态,性子喜怒无常,他现在能保住命就不错,哪里还能管得上脸不脸的。目前唯一紧要的就是拖时间,拖到江景昀发现他失踪了。
许是江景昀的名讳听起来有震慑力,又或者是被谢谙这理直气壮不要脸的模样给唬住了,脸上的神情有片刻凝滞。
“本侯就告诉你!”谢谙破罐子破摔,打肿脸充胖子,洋洋得意道,“本侯与景王就是传闻中的那种关系,本侯可是他的心肝宝贝,平日里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可宝贝呢!”
“本侯就是多看别人一眼,我家二哥哥也会把那人眼珠子给挖出来。”
谢谙俨然把一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骄纵任性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你要是想动本侯,可得想想后果。我家二哥哥生起气来可是超凶哒!一个你,哦不,十个你一百个你都不够他揍!”
谢谙现在就趁着江景昀不在使劲编排着他,活脱脱把他塑造成一个杀人狂魔的形象。
贺阑:“…………”
“怎么?害怕啦?”谢谙见贺阑沉默不语,以为他被江景昀给震慑到了,继续装着他的大爷,轻咳几声,“你要是怕的话现在就放了本侯。”
“你脑袋上被开的缝还没好么?”贺阑不耐烦地打断了谢谙的话,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什么鬼话也敢说?还是你觉得我脑袋上也被开了瓢?”
“什么?你不信?”谢谙也不知道从哪得来的力气,倏地站起来,气势汹汹地瞪着贺阑,原地转了一圈后指着贺阑,“你竟然不信?!你不信还让本侯说了那么久?你他娘的不会早说?”
贺阑连表情都懒得做直接拔出腰间的佩剑横在谢谙脖颈间,皮笑肉不笑道:“贺某不关心谢侯与景王的事,也没有兴趣知道。谢侯要是无聊,可以直接去找景王说道说道。”
“贺某近来信佛,也就不随意杀生,谢侯还是就此离去的好。”
听到贺阑话里的不杀生,谢谙那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回了原位,小命总算是得以保住了。
“你让本侯走就走?本侯多没面子?”谢谙一手插着腰,反唇相讥,“本侯来燕山可是除祟的。”
“除祟知不知道?那可是造福百姓的善举!”
“谢侯说这话不心虚?”贺阑听着谢谙这冠冕堂皇的借口,冷笑不止,“你那手下带着数百个暗卫朝燕山不同地方鬼鬼祟祟地查探东西,可别告诉贺某这是为了除祟摆阵?”
“谢侯修为好歹也是近高,又有景王在侧,别说是一个邪祟,就是一百个也不在话下。”
“你到底想做什么?”谢谙一听无常等人的踪迹已经被发现,脸上的嬉皮笑脸陡然间荡然无存,眼底流转着森冷杀意。
“谢侯又想做什么呢?”贺阑歪着脑袋,掌心猝然升起一群灵蝶,恰好是谢谙之前放出去的,他掌心慢慢合拢,那些灵蝶须臾间便化作粼粼金粉,“谢侯还是老老实实当个侯爷来得好,其他不该过问的事情就不要。”
清冷的月光倾泻在他肩头,落下的斑驳光影顺着他那颀长身姿洒在一边低矮的灌木上,一同满身的戾气与薄凉都给揉杂在一起,在空中袅袅升起,轻抚过谢谙的脖颈,激起一层刺骨凉意。
然而贺阑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谢谙错愕地看着出现在贺阑身后那抹粗犷的黑影。
乍一看像黑熊,仔细一看竟是个人。青面獠牙,眼珠凸起,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只见他伸出两只如树干般粗壮的胳膊把贺阑禁锢在怀中,端着跟山大王抢压寨夫人的气势硬生生拖着贺阑往丛林深处走去。
谢谙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欣赏了一会儿,然后赶忙转身去寻找江景昀。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谢谙好不容易从贺阑那煞神那里逃脱出来,没过多久却又突然闯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法阵。
四周被浓雾浸染着,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谢谙试着用灵力召唤江景昀,却发现一点灵力也使不出,应当是被这阵法给限制住了。
谢谙长长叹了口气,他这运气该去赌坊走一遭的。
谢谙烦躁地挠了挠头,只能认命地往前走,跟姑娘家似的挪着小碎步,半天也没有走远,反而把自己累得够呛。
就在谢谙想要坐下俩歇歇的时候,眼前的浓雾陡然散去,露出熟悉的一景,凄厉的惨叫声刚响起没多久就被洪水的肆虐声给碾得粉碎,房屋桥梁随着洪流逝去。
谢谙看着半山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人,原本还能站直的腿突然无力,直直跪在地上,眼睛染上氤氲雾气,吸入的空气化作一把钝刀,不时割据着他的血肉。
眼前并非现世之景,却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正好是去岁他在永州管辖内的一个县城里治水时的经历,也是沈晴鹤在他面前被水冲走的那一天。
原本正在愈合的伤口再一次被撕开,疼痛瞬间席卷全身。
“小谙!”
沈晴鹤浮在水中,头上的玉冠不知何时被冲散,如薄雾般轻柔的墨发狼狈地贴在脸颊上,刚喊出一声又被巨浪给砸地鼠似的砸了回去。
“晴鹤──!”谢谙瞳孔骤缩,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官吏,御剑临于水面,低头寻找着沈晴鹤的踪迹,嘴里反复念叨着,“晴鹤,你在哪?你出来好不好?你理理我啊!晴鹤!”
“小谙!”
“晴鹤!”就在谢谙万念俱灰之际,耳边忽然传来沈晴鹤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沈晴鹤恰好挂在一株浮木上,洪水如猛兽一般张开尖锐的獠牙不断啃咬着他那瘦弱的身姿。
谢谙离沈晴鹤有十来里距离,远没有距他一步之遥的江景昀来得快。
“二哥哥!”谢谙绷紧的那根弦松了许多,把希望寄托在江景昀身上,“你伸手拉一把晴鹤。”
江景昀看了眼谢谙,却是无动于衷。
谢谙看着沈晴鹤手中抓着的那根树枝有断裂之际,身形摇摇欲坠,怒火熊熊燃起,一边御剑朝他飞去,一边哀求着江景昀:“江景昀!求求你,救救晴鹤,救救他!他就在你旁边,你伸把手就能抓住他!就伸一点点就够了!”
江景昀伸到一半的手突然收回,似在心疼被溅起的水花打湿的衣袍,就在他收回手的那一刻,沈晴鹤抓着的那一根树枝彻底断裂,被掀起的近百尺巨浪迎面打下去,人和浮木无一幸存,就连周遭的堤坝也被冲走一大半。
谢谙怒急攻心,走到江景昀面前,一掌扇在他脸上,揪着他的衣领把人拎了起来,赤红着眼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救他?他好歹还喊你一声大哥,你为什么这么冷血!”
江景昀拧着眉头看着他,喉结上下鼓动着,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眉心的纹路又深了些许。
谢谙没有得到自己的想要的答案,回过头看着躲在远处欢呼庆祝死里逃生的百姓,眸光如那淬了毒的利剑,闪烁着森冷阴毒的光芒。
他一把松开江景昀,掌心汇聚灵力,几道掌风打在堤坝附近,水龙伺机而动,贪婪地伸出利爪把坝上的人带入水中。
“谢谙!”江景昀仿佛如梦初醒,终于开口,一把抓住谢谙道的手腕,怒道,“你疯了不成?那可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是啊,可不就是他们?”谢谙嗤笑一声,一把推开江景昀,冲他吼道,“要不是他们,晴鹤哪里会掉入水中,要不是你,晴鹤又怎么会不见踪迹!”
“我若不救他们晴鹤就不会死!我就不应该救他们!晴鹤都没了,他们又凭什么还活着!”
啪──!
江景昀一掌甩在谢谙脸上,凤眸里夹着痛苦与失望:“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
“那我就不当人了呗。”
“沈晴鹤死了就死了,难不成你要拿上所有人给他陪葬不成?”江景昀被他这副模样气得颤抖,脑袋一热,说出的话也难听。
“死了就死了?江景昀,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谢谙不怒反笑,死死盯着江景昀,抹了把眼角沁出的泪珠,“什么叫死了就死了,那你为什么不去死?”
画面陡然一转,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冷眼站在一边,而沈晴鹤再一次卷入水中,大水漫过头顶,只留下海藻般的发丝在水面漂浮。
江景昀靠在一处作壁上观,谢谙被霜雪捆在一处巨石上,嘴里发出痛苦而又愤怒的咆哮。
画面逐渐模糊以至于消散,可在胸腔中激起的水花迟迟未能平静。
“晴鹤……”
谢谙眼角挂着泪痕,小声呢喃着,低头抱着膝盖蜷缩着身子,闭上眼企图将这些痛苦的画面从脑海里摒除,却怎么也忘不了。在他闭眼之际,一束微弱的紫光顺着他额间钻入体内。
谢谙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意识也跟着昏沉起来,恍惚间只听得耳畔一道温润如玉的嗓音:“谢谙,我实在想不明白你竟然还能跟江景昀有说有笑,难道你忘了自己发过的誓吗?刚刚你进的是能预知过去未来的众玄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