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废话,没时间了。我不擅法阵,知道的也有限。你可知晓这是何阵法?”谢谙抬起头看了眼天幕上那团暂被自己用法阵困住的蛛丝。
他又看了眼那群跟热锅上蚂蚁般不住逃窜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的百姓,视线最后停留在被他们举着的江景昀身上,眉头紧蹙。
陆九思本想逗好友宽宽心,可见好友这副模样,顿时收敛心思,正色道:“这也不是什么厉害的阵法,但胜在阴毒。此阵名唤‘惧灵’,是千秋国独创的秘术。前些年千秋国因为旱灾,民间发生暴.乱,百姓纷纷揭竿起义。当时的千秋国国主狄加达本就是用见不得的手段才上了位,服他的没几个,又发生了这事,一时间流言不断,颇受非议。”
“狄加达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直接派兵镇压,启用惧灵阵。为了照顾当时的士兵,惧灵阵对于修士造不成任何伤害,只对普通人有影响。于是,那些被困在阵内的百姓没过多久便成了白骨。听说垒起来有两层楼那么高呢。”
谢谙问:“那这阵法可有解?”
陆九思顿了顿,神情有些复杂,缓缓道:“待困在阵法里的人死光之后便会自动解除。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谢谙余光倏地瞥见一处,神情微滞,眸里掠过一丝暗色,看着陆九思,嘴边微微扬起,道:“不,有解。”
“怎么解?”陆九思一听,来了劲。
谢谙但笑不语,驾驶轻功朝惧灵阵方向飞去。
“你该不会是想着用自己替换江景昀吧?”陆九思错愕不已,急忙追了上去,“那些人现在可是疯了啊。”
此时,空中再次传来异响,只见那鬼手突然裂开,分为数以千计的手掌。密密麻麻的蛛丝更加疯狂的卷土重来。
不断寻找出路的人们见状,心再次提了上来,争着抢着要站在江景昀身下,有些挤不过的只能靠着手里的刀剑,毫不客气地扎进江景昀血肉里,如饥似渴地接着那溢出的鲜血,一脸满足地抹在脸上,开心得手舞足蹈。
有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看着江景昀因痛苦而不断抽搐的身体,握着刀的手一僵,视线在他身上逡巡片刻,这才发现没有一处好的地方,就连十指都被人用刀子给划开,指甲都没有一块完整的。
江景昀迷迷糊糊睁开眼,恰好与少年的视线撞在一起,愣了愣,缓缓抬起手递到他身前。
少年定定地看着江景昀,鼻子一酸,眼眶泛红,他摇摇头,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自己与江景昀的距离。
“躲什么?还不快上去!好不容易才把你送到最前面的位置。”少年的父亲眼底满是血丝,恍如山里茹毛饮血的猛兽。他把少年往人群里推,不耐烦地催促道,“那东西又来了,再不沾点血,我们就得死。快点,你个子小,再往里钻,记得扎深点。”
少年转过头讷讷地看了眼身侧已然陌生的父亲,喉咙有些发堵,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江景昀,不顾父亲的谩骂,往人群相反的方向跑去,好一阵子方才停下。
“你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找死是不是?还不快些过来!”
他挺直腰杆,迎上父亲愤怒的目光,蓦地松开手,丢下手中染血的刀子,抬脚狠狠将其踹开。
“你这是在发什么疯!”少年的父亲见状,怒不可遏,想要上前去把男孩拉回来,可甫一看见空中再度伸出的蛛丝,又立马缩回了脚。
“我不过去!”少年攥紧拳头,倔强地说道,“为什么啊?为什么要靠他来活命!他就不会痛吗?爹,他也是人,他也会痛的!你看看他身上,他快死了啊!”
说着,少年泪水蜿蜒而下,冲刷着灰扑扑的脸颊。
“这本就是他应该的!”少年的父亲理直气壮地回道,“我们沦落到这地步都是他造成的,他就算是死了也罪有应得,这是他的命!”
“不错!”有人出声附和,“现下他能救我们,即便死了也是应该的,我们不怨他就已经是天大的仁慈。”
“就是就是,他有什么资格怪我们?我们好端端的在玲珑县里,要不是他贸然闯进来,我们焉能遭此祸?他就是想靠我们给他自己博美名。我们不怪他,如今他能帮到我们,这也是他的荣幸。”
“你要想死的话我们不拦你,死了也好,少了个人跟我们分。但你不应该为这个罪人说话,你看看你爹现在的样子,手都断了一只。你也不小了,但凡有点为人子的自觉,便不会说这话。”
“是你们要他救的啊!”少年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满脸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单薄的身子不住发抖,宛如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即便是势单力薄,可他依旧不肯服输,声嘶力竭地冲他们吼道。
“是你们哭着求他,求他救你们!”少年手指在人群里挨个指过去,“刘嬢嬢,之前被挂在城楼上,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景王不要惹怒逆贼,让他救你下去。”
“李伯,当时你挨了一刀,你不服气冲上前去报仇,结果被逆贼围住了,被打得鼻青脸肿,是景王把你救出来的!”
“还有陈叔叔,你一家五口都是景王救下的。当时景王不幸受伤,你带着妻儿跪在地上磕头,说着要当牛做马报答王爷大恩。李爷爷……”
少年细数着所有人先前对江景昀的态度,他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心情,反倒是自己越说越心酸。
“王爷哪里是想害你们啊,他是在救你们!他一直都在应你们的要求救你们!”少年泣不成声,“可你们都在干什么?你们为了活下去,把刀子扎伤对向自己的恩人,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原谅他。凭什么啊!你们有什么资格谈原谅!我们有什么资格来去说原谅啊!”
“他没有错!他是英雄!他一直都是青虬的英雄!”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当一直戴着的面具被摘下后,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就只能用愤怒与冷漠来掩饰。
“别理他,他疯了。”少年的父亲冷冷看了眼少年,寒声道,“他要死就让他死吧。”
蛛丝如暴雨般倾盆而下,人群疯狂地涌向江景昀。
少年仰起头看着天空,看着黑乎乎的蛛丝,又低下头看向江景昀,嘴角慢慢咧开,眼里洋溢着动人的光亮。
江景昀如有所感,再次掀了掀眼皮,撞上少年的目光。
“王爷。”少年恭恭敬敬朝江景昀行了个礼,“之前多有得罪,实在抱歉,对不起啊。”
江景昀想要说话,喉咙却好似被烈火燎烧过一般,疼痛难忍。
少年不在意地笑了笑,抬手抹了把眼泪,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王爷,您是英雄,是大英雄。如果可以,我不想你当这样的大英雄,因为太累了。”
在少年说话的同时,那如树根般繁综错杂的蛛丝仿佛地狱钻出的修罗,阴恻恻地站在他身后,将他牢牢捆住,殷红的液体自缝隙间淌出。
人群中爆发出惊惧的尖叫声。
“王爷。”少年面容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狰狞。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死亡……比起人心……一点……都……不……可怕……”
须臾间,少年已然化作一具白骨。
与此同时,更加古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蛛丝松开少年的尸骨后并未离去,反而呼朋引伴招来更多蛛丝,齐刷刷朝人群中袭去。
此次哪怕有江景昀庇护,却没起到丝毫作用。
即便是扛着江景昀那几个人,却也照样被束缚住。
不知谁绝望地喊出一声:“没用了!没用了!啊!”
话还没说完,蛛丝骤然收紧,整个人笼罩在无尽的恐惧里,以至于忘了事情的不对之处。
恍惚间,一道飞快的黑影掠过,被人们遗忘的江景昀陡然消失。
追上来的陆九思视线在蛛丝间穿梭着的黑影驻足片刻,又看了看被无常背在身上的江景昀,半晌,脸上露出了一副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的神情。
无常背着江景昀朝陆九思走近,道:“陆王爷,我家王爷要事相求。”
陆九思道:“不帮忙照顾遗孀,再好的兄弟也不行。”
“我家王爷的意思是想让陆王爷照顾景王一段时日。”无常道,“待事情平定之后,他定会亲自接回。”
陆九思面色稍霁,声音有些沙哑,道:“这还差不多,我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到底是哪个有本事的人能解开这惧灵阵呢?
陆九思:(冷笑)肯定不是我,也不会是我要带回去的那位。
陈无计:也不是我。
谢辞:我能不能怀疑一下是傻狗在故弄玄虚?
狗子:楼上放心,我没那脑子。
第166章 大家都是老熟人
谢谙闯入惧灵阵内,看着被蛛丝捆着,身子不住发抖,吓得哭爹喊娘的人们,视线在他们衣裳上的斑斑血迹驻足片刻,眸里掠过一丝暗色,背在身后的指尖微微蜷曲着。
谢谙也没有上前制止,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大家那副肝胆俱裂的模样,听着耳边声嘶力竭的呐喊与痛哭,唇边扬起一抹快意的笑。
过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已经陆续有人被吓得晕厥,有的为了活命不断挣扎,竟硬生生把蛛丝给撕裂,重重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