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谙。”熟悉的嗓音响起,稍稍唤回了谢谙那挣扎在叆叇云层中神智。
谢谙眨了眨眼,略带迷茫地看着江景昀。
“再打下去会出事的。”江景昀眸色微暗,压低嗓音。
“二哥哥。”谢谙静静看着江景昀,睫毛轻颤,哑声道,“我的未婚妻跟别人睡了。”
“那就不要了。”江景昀淡淡道。
“怎么不要?”
“进宫。”
“可是……”
“我带你去。”江景昀语气不容置喙,眼尾染上几分谢谙看不懂的情绪。
瑶光殿内,泰安帝听完探子的话之后陷入沉思,搭在龙头扶手上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目光在谢谙身上停留片刻,最后定在从门外走近来的陈无计身上,问道:“那三公主如何?”
“小产了。”陈无计话里带着厌恶与嘲讽,“这三公主也是心大,怀有身孕也能玩起来,到底是民族自信,坚信自己的体质不一样。”
“老六,让你受委屈了。”泰安帝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只是这南山国国主……”
“事情都这样了君上还不打算与南山国解除联姻是准备留着那何珂乐过年吗?”江景昀嗤笑一声,直直对上泰安帝的目光,一针见血道,“还是君上等着待安平侯成婚六个月后就当爷爷?”
“君上,别人的东西未必就是好的。”
江景昀这话算是非常不敬了,可也是字字珠玑,直中要害。
陈无计忍不住对江景昀竖起大拇指,他就欣赏江景昀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只可惜他脾气不太好,不然一定能成为至交好友。
泰安帝脸一阵红一阵白,窘迫不已。
“父亲,儿子不想要那三公主。”谢谙上前一步,殷切地恳求道,“儿子不要别人碰过的东西。”
泰安帝神色有些犹豫。
江景昀继续说道:“三公主有错在先,君上解除婚约无可厚非。若南山国国主有何不满,臣不介意去南山国练练兵。”
谢谙愕然地看着江景昀,如画的眉眼间带着狠厉,斯文儒雅的面容染上肃杀之气,好似下一刻便能提枪上阵厮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被戴绿帽了呢。
“也罢,本想是给你寻桩良缘,可没想到会是这般景象。”泰安帝闭了闭眼,无力地挥了挥手,“薛毕,休书给南山国国主,请他来务必来青虬一趟。”
“是。”薛毕恭恭敬敬地应道。
婚约一事就这么解决了,回到王府时已是深夜。谢谙运转了一晚上的脑子一片混沌,疲惫不已,闭眼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阵子也没能睡着,耳畔一直回响着江景昀之前在瑶光殿内说的话。
心里犯着嘀咕,江景昀何曾会这般维护他了?中邪了?
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通,仅存的那点睡意也被搅得灰飞烟灭,他干脆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披着外衣走了出去。
玉轮高悬九霄,夜色寒凉如水。桂树窃得几分月色点缀着新妆,追随着清风大肆炫耀,却不想落得地面斑驳树影,暗自生着风华。
蛰伏在草丛间的虫豸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抢着玉阶争晒月光,不时发出几声惬意的歌声。
谢谙坐在石凳上,单手托腮仰望着皓月,本想学着文人墨客赋首诗,结果绞尽脑汁,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可又有些不甘心,沉吟片刻,道:“真大!”
“真圆!”谢谙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真好看!”再次加了一句。
说完之后又是一阵沉寂,谢谙用指甲抠着石桌上的凹凸不平的痕迹,无聊地打了个呵欠,拢了拢肩头的衣裳,打算去花园散散心。
甫一出门便与李年打了个照面。
李年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拎着食盒,弓着背往前走,被昏暗的灯光笼罩着,面部轮廓都显得模糊,看见谢谙后灿然一笑,牙齿在灯光描摹下多了几分诡异,活像是一只流落在外的野鬼。
“侯爷这么晚也还没睡呀?”李年把灯笼往上提了提,见着谢谙,停下脚步,乐呵呵地问道。
“睡不着。”谢谙回道,指了指李年手中的食盒,“您这是晚上没吃么?”
“哎,不是。”李年叹了口气,摇摇头,轻轻抬了抬手中的食盒,“是王爷。”
“江……二哥哥怎么了?”谢谙差点嘴瓢喊错了。
“牙疼。”李年压低嗓音道,语气颇为无奈,“王爷不能多吃甜食,可偏偏又喜欢吃,以前老王爷在的时候还会克制一二。后来老王爷不在了,也没人敢说,一来二去,就成现在这模样。”
“今晚应是在外面吃多了,回来就睡不着,一直在屋里削木头说是做木傀儡,实际上是疼得睡不着,碍于面子又不好说。我就按照陈药师以前开的药方熬了碗准备给他送去。”
谢谙闻言不由得想起在茶楼里江景昀吃糕点的场景,一时哭笑不得,这人嘴上说着不能多吃,到底是口嫌体正直。
“这样吧,我来给二哥哥送去,您就回去休息吧。”谢谙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打算接过李年手中的食盒,“毕竟今晚也是我执意要他出去的。”
李年年纪大了精神确实不佳,之前在厨房熬药的时候就已经打了几次瞌睡。他也没有推脱,把食盒递到谢谙手中,感激道:“那就劳烦侯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话反说游戏,红灯亮则表示该人撒谎,即刻淘汰。
江景昀:我喜欢谢谙。
谢谙:我不喜欢沈晴鹤。
谢辞:我戴花很丑。
陈无计:我脾气很差。
沈晴鹤:我……弃权。
0v7(抱头跑):……咳,那个……模式调错了,刚才进行的是真心话的游戏。
第14章 二哥哥真勇敢
谢谙接过食盒,依着记忆中的路线,借着朦胧月光往江景昀院子的方向走去。
绕过一丛茂密的竹林,拂过一簇簇并未来得及整理显得杂乱无章的藤蔓,总算是抵达最南端的一处院落。
要说江景昀怪是真的怪,放着偌大的一个东院不住偏偏喜欢住得这般僻静的地方,还取了个酸里酸气的名字,叫什么“落花时节”。
谢谙站在院门口,正好瞧见屋内烛光借着敞开的轩窗留在地面的碎光,依稀能瞥见那披着金光的飞蛾陆续欢快地钻了进去。
谢谙收回目光,隐隐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叫着自己,仔细听了听又没有,想来觉得是自己错觉,重新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原本应该回屋睡觉的李年三步一喘五步一咳嗽,高举手中的玉牌,紧赶慢赶才赶来此,却发现院门口空无一人,回过头向四周张望,也没有瞧见谢谙的身影,对着院门口那泛着盈盈白光的结界出神。
良久,李年小声呢喃道:“王爷这里的结界没有玉牌进不去,安平侯该不会好心来送药发现进不去之后便恼羞成怒把药给倒了吧?”
李年越想越觉得心累,深以为然,还是重新熬过一碗好了。
李年默默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再次往厨房方向走去。
谢谙进了院子后被这满院的兰花给吸引住了目光,颜色不一,形态各异,幽幽暗香跳跃在空中,不经意间拢满衣袖。
目光再往前,只见假山边凿了一方水塘,流动的水面上泛着袅袅白烟,随着纵横交错,蜿蜒曲折,仅拇指宽的小道流向四面八方,细心浇灌着每一株兰花。
谢谙微微咋舌,竟然用灵力浇灌兰花,这江老二倒真是厉害。
“怎么是你?”窗边传来江景昀惊讶的声音,只见他站在窗口,手中的银色护甲尚未取下。
一身素色雪绡衬得气质清新出尘,宛若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姑射之仙,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乘云御龙,游四海之外。
似乎只有在家中江景昀才会穿点别的颜色的衣裳,出门在外都是一身黑衣,活像是个黑脸阎王。
谢谙回过头,对上江景昀投过来的目光,眉眼轻弯,展唇一笑:“来给二哥哥送点东西。”
“二哥哥,你这院里的兰花真好看!”谢谙指了指满院的兰花,由衷地赞叹道。
许是灯光太过昏暗,又或者是被满院清香给迷了眼,谢谙竟然破天荒看见了江景昀笑了,虽然只是一抹很细微的弧度,但他确实清清楚楚看见了。
须臾间,他好似看见了冰雪消融,如闻泉水叮咚作响,春风拂境,烂漫春花酝酿着醉人的芬芳,惹来蜂蝶翩跹。
“傻站着做什么,进来吧。”江景昀看了谢谙一会儿又立马别开目光,转身阖上窗。
“哦,好好好。”谢谙回过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提着食盒踏上石阶。
当谢谙推门而入的时候他就后悔走进来了,这屋里全是木屑,凳子上不是锤子就是锉刀,真的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杵在门边,打算把食盒交给江景昀就走人。
“怎么?我这屋里长刺?”江景昀抬眸看了眼站在门边不肯进来的谢谙。
“不,不是。”谢谙摇摇头,心道,你这屋里哪里是长刺,分明是要长木头啦。
“那就进来。”江景昀顿了顿,而后修长匀称的腿一扫,三下五除二把附近的零零散散的木屑聚在一堆,总算空出了一处能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