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活人凭空出现,将沉浸在仇恨中的水沧浪和莫浪吓了一跳。
尤其是莫浪,他自认功夫不错,竟然对二人的存在毫无察觉,不由暗自苦恼,想自己这身手日后怎么保护水沧浪和小姐?
颜寒肃穆而立,表情淡然,他缓缓开口,那苍凉的声音仿佛从黄泉而来:“你遭人陷害,和心爱之人被迫分离,横遭牢狱之灾,这是莫桥然的罪。可你也不该用无辜之人的性命来复仇。这……是你的罪,水沧浪你可知罪?”
话音刚落,水沧浪头顶升起六簇蓝色火焰,其中一簇格外耀眼旺盛。
那蓝色火焰中窜出一道光,立时被收入葫芦之内,随之掉下一块泛着光的碎片,谢载月指尖一碰,便消失不见。
颜寒看着神情呆滞的水沧浪和莫浪,慈悲道:“此案归根到底还是莫桥然贪图名利,才种下恶因,此人入了地府,不会好过。”
谢载月从水沧浪和莫浪的谈话中,也隐隐约约猜到此事来龙去脉,跟着颜寒感慨道:“莫桥然现在名声败坏,难怪于思晚会说这是报应。不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还要水沧浪开口。”
颜寒一拍手,时间静止的法术顷刻消失,面前二人还以为颜寒刚刚出现,尚在愕然,却听得美人身侧的少年道:“颜大人,先把他们带回大理寺?”
大理寺?水沧浪和莫浪面面相觑,看来他们设想的海阔天高的那一日,永远不会来了。
其时,汴城上下对莫桥然的风评已经急转直下,毕竟从前高风亮节,自表清白如莲的礼部尚书,居然背地里是青楼熟客,还喜好画些不堪入目的画作,这对比过分强烈,引人瞩目。
非但如此,这堂堂二品尚书,很有可能是个杀人凶手,这就更耸人听闻,令人胆颤。
莫桥然名誉扫地,自觉无脸见人,想上表皇上辞官,却又怕自己失了官职庇护,想报复他的人会更肆无忌惮,纠结犹豫,整日在家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至于当朝天子,虽然已经知道自己被莫桥然糊弄,但碍于情面,和久居高位的自尊,再三表示自己相信卿家不是这样的人,背后定有隐情。
此时的莫桥然还不知道,他所要经历的身败名裂,还远不止于此。
案发第五日一大早,莫家父子正在餐桌上相对无言,食不下咽,刘渝那大嗓门便嘹亮响起:“莫大人,莫公子,我们段大人有请。”
莫桥然如惊弓之鸟般站起身,颤声道:“可是抓到真凶了?”
刘渝表情晦暗不明,只道:“去了便知。”
莫桥然见刘渝面色不善,心跳更甚,顾不上换衣服,带着儿子匆匆就往大理寺而去。
第八十九章
莫桥然父子一进大理寺,见堂下跪着水沧浪和小浪,俱是大惊失色,这两个人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蝼蚁一般的人物,难道此番劫难,真的和这样的小虾米有关?
水沧浪二人听见动静,转过头来,一看是莫桥然,神情立刻凶狠起来。
莫桥然却收起吃惊的神色,目不斜视的与他们擦肩而过,走到段乾坤身侧,问道:“段大人,可是凶手抓到了?”
段乾坤不咸不淡的看他一眼,第一次对官阶二品的大员不假辞色:“莫大人,何必心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对了,下官已请了陛下手谕,此案一定秉公处理,还请莫大人放心。”
莫桥然听段乾坤这语气,哪有什么放松之说,惶惑地瞥了一眼宋流光,只见对方亦是一副趾高气昂,胜券在握的表情,心中一紧,语气立刻干巴起来:“陛下他这……是何意?”
宋流光站起身,道:“你敢质疑陛下?”
莫桥然心思飘忽,不想与宋流光争锋,只是失魂落魄的回到儿子身边。
此时,水沧浪倏忽站起身,抱拳道:“段大人,听闻大理寺里从无冤案,不知是否属实?”
段乾坤愣了一瞬,不过长久的自豪感还是让他脱口而出:“那是自然。”
水沧浪神情激动,他转过头,盯着莫桥然,决绝道:“我承认,楚洛是我所杀。不过,我也要向大人求一个公道。”
莫桥然一震,看向水沧浪的目光逐渐复杂。
莫浪却站起身,挡在水沧浪面前,无畏道:“楚洛之色和大哥无关,都是我一……”
“别胡说!”水沧浪高声打断:“小浪,你还小,不懂其中利害!”
堂内倏地嘈杂一片,看热闹的百姓神探上身,开始你一言我一句,推测着案情,分析着几人关系。
段乾坤在大理寺待了十几年,很少见嫌犯抢着认罪,除了钱相一案,便是眼下楚洛一案,心里依旧疑惑又震惊,只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颜寒。
颜寒淡淡道:“此案谢大人主审,一切以他所说为准。”
正说着,谢载月一身官袍,面色肃然,手中拿着封信,姗姗来迟。
宋流光一见,抱怨道:“你怎么才来?堂下都要打起来了!”
谢载月没有作声,而是冲着颜寒和段乾坤点了点头。接着他一摆袍子,正色坐在堂上,冷声道:“开堂罢。”
堂下众人纷乱,被这一声打断,抬头一看,只见是位少年推官,目光如炬,神采磊落,端坐堂上,无端就让人信赖非常,不由都肃然起敬,屋内屋外立刻鸦雀无声。
静默片刻,水沧浪率先开口:“谢大人,楚洛是我杀的,计谋也是我定的,一切都和莫浪无关,求大人不要累及无辜!”
莫浪也急忙道:“大人,我大哥不会武,心地又善良,哪里杀得了人,他是想替我顶罪!”
莫桥然见两人回护,心中已然回忆起从前之事,心中忧惧,但还是哼道:“小浪,从前水沧浪差点玩死你,你怎么现在还替他说话?”
“莫桥然!你胡说八道!”水沧浪恶念已被收服,这时候的他少了几分暴虐,但目中含恨还是一览无余。
许是提起当年之事,莫浪目眦欲裂,怒发冲冠,但愤怒的同时,又惊恐的看了眼莫松风,身子也跟着颤抖不止。
水沧浪挺身挡住莫家父子投射在莫浪身上的视线,又转头正色道:“大人,我只求给我和小浪一个公道,之后我一定会坦白楚洛一案。”
谢载月看着堂下变故,肃然道:“那是自然,本官今日正是要重审永固十年的这桩案子。”
听到永固十年,莫桥然父子仿佛被蜜蜂蛰了一口,霎时张皇失措。
“谢大人,永固十年怎么了?”莫桥然强装淡定,勉强开口。
莫松风已是汗如雨下,不住地打量莫浪。
那莫浪也在看他,眼中全是凶光。
谢载月冷笑道:“怎么了?这正是本官要问你的,莫大人!”
莫桥然咽了口水,尽管冷汗连连,但多年御前行走的经验,让他维持着淡然:“难道是水沧浪强迫小浪做那档子事,还将人差点打死一案?”
水沧浪和莫浪同时吼道:“你胡说!”
莫桥然暗想此案已经尘埃落定,当年帮忙作假的府尹也早已离京回乡,案发到现在统共不过五日,绝不够在汴城和府尹老家打个来回,所以大理寺多半是在虚张声势。
想到这里,他心神渐稳,言道:“我胡说?当年卷宗白纸黑字,大人不信可以去翻阅。”
莫松风站在他爹身后,壮着胆子道:“你们俩难不成如今勾搭成奸?莫浪啊莫浪,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活该被人|骑!”
莫松风此言一出,莫浪立刻如发疯一般就要往他身上扑,水沧浪到底年长稳重些,急忙保住他的腰,才没让公堂再次失控。
谢载月一拍惊堂木,冷然道:“莫松风,大理寺内休得口吐秽言!”
大庭广众之下,莫桥然亦觉得儿子低俗言论给他丢脸,扭过头警告地瞪了一眼。
谢载月轻笑道:“当年的卷宗,我已经看过,可是却有三点疑问,不知道莫大人可否解释一二。”
莫桥然紧张道:“请讲。”
谢载月:“第一,卷宗上为何没有受害人的口供;第二,这事发生在莫府,可水沧浪和你们非亲非故,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莫府仆人居所?第三,此案为何不曾公开审理?”
莫桥然脸色已有些苍白,他这几日设想过各种难堪的境地,可从没想过这陈旧的污点会再次泛起。倘若当年真相大白,他的名声一定会议落再落,直至万劫不复。
心乱如麻,有些乱了阵脚,在谢载月的逼视下,久久没有作答。
宋流光早已不耐,挖挖耳朵,催促道:“快说啊!”
水沧浪和莫浪两双充满仇恨的眼睛也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莫桥然只好硬着头皮道:“当时小浪昏迷了数日,根本开不了口,如何录口供?反正有别的人证,这事就没什么可辩驳的地方。至于为何不公开审理,毕竟是一桩丑事,汴城府也算卖了我一个面子。”
谢载月道:“哦?那水沧浪又为何半夜出现在莫府仆人居所?”
莫桥然支支吾吾,思考着措辞,那便莫浪已经一跃而起,不顾一切的厉声道:“大人,当初差点害死我的是他!”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莫浪所指之人的身上,那人……居然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莫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