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客房很大,但收拾的整齐。不过这种整齐让谢载月觉得有些诡异,诺大的房间里,除了茶壶茶杯、枕头被子等客栈提供的用品,竟然很难寻到别的生活痕迹。
“李老板你夫人呢?”谢载月忽然问道。
李明亨不自在的转过头,答道:“和丫鬟在旁边的屋子里。”
谢载月观察着李明亨的表情,含笑道:“不如请夫人也来一叙。”
李明亨连连摆手,“她一个妇道人家,上不了台面,和二位大人说话怕是要打哆嗦。”
谢载月回想起当日在李宅,许春幽明明落落大方,并不如李明亨形容的这般怯懦。可今天看李明亨的意思分明是不想许春幽见到他们,那么其中会有什么隐情?
想到这里,谢载月坚持道:“家中失火,夫人想必受惊,谢某身为大理寺推官,应该多加慰问才是,李明亨你快将她请出来罢。”
李明亨搞不懂这少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考虑到方才和许春幽的冲突,还是不要让她出来比较好。于是打定主意,准备再推脱一番。
谢载月盯着他,越发断定其中有问题,斩钉截铁道:“李明亨,要么你将夫人请出来,要么就别怪本官亲自上门去请了。”
李明亨看着眼前的推官虽然身材单薄,年纪也轻,可没想到说起话来竟然是这样的威慑力十足,心想如果今天不让许春幽出来,恐怕此人不会善了,因小失大,并不值当,赶紧转了话锋,温和道:“大人别急,小的这就叫内人过来。”
李明亨一出门,谢载月便站起身压低声音道:“我去里面翻翻柜子,李明亨如果折返,还请颜大人通知我一声。”
颜寒抬着头看他,问道道:“你让我放风?”
谢载月道:“大人聪明。”
颜寒没有回答,而是伸出右手捏了个诀,片刻后才笑道:“载月,你有一刻钟的时间。”
谢载月不解,颜寒示意他推开窗户看看。
谢载月将信将疑的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扫视一圈,见街上行人全都维持住一个姿势不动,飞舞的树叶小鸟,也定格在原处,就连徐徐微风好像也在眼前凝固。
谢载月以置信道:“时间静止了?”
颜寒看着他微微点头。
谢载月顿时哭笑不得,心想和神仙组队办案好处可真多。接着并不纠结,连忙走到里间开始翻墙倒柜。
没过多久,便垂头丧气的回来,皱眉道:“大人,这些柜子里居然什么都没有,李明亨两口子也太奇怪了。”
颜寒“唔”了一声,接着斜过身子,靠在扶手上,伸出修长的手指托着下巴,肩上匹练似的黑发瞬间滑到胸前。发如黑夜幽深、肤如白玉无瑕,美色当前,谢载月不合时宜的咽了口水。
颜寒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眼下的姿势多么撩人,只是微微皱起眉头想着案情。
“屋子里空空如也,要么二人这几日并不住在这里,要么他们是刚收拾好东西,准备……跑路。”
颜寒红唇一开一合,似乎说了很重要的事情,谢载月努力集中精神,可还是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眼里看到的只有美人横斜,心里想到的是淡雅高傲的颜少卿,对人总是冷淡严肃,怎么到了他面前总是一副欲说还休的动人模样?
“大人……你在别人面前,可千万别这个样子。”谢载月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悄悄别开脸去。
颜寒直起身子,郑重道:“什么样子?我一向庄重严肃,受人敬仰。”
谢载月想想这话,倒也是实情。在地府出发前,横波就曾描述过颜少卿是个极其自律,外加不苟言笑的人,还特别嘱咐自己别惹他生气。
可同颜寒交往一番,谢载月又觉得是横波看人眼光不准,颜大人明明平易近人,温柔可亲。
颜寒看着思绪混乱的谢载月,几不可察的笑了,品味似的看了眼载月通红的脸,接着拍了怕手,时间恢复正常。
不久,李明亨带着许春幽和丫鬟春香推门进来,李明亨手上拿着个匣子,八成宝物就在其中。
宝物不放在自己居住的房间,反而放在旁边丫鬟住的地方,这个李明亨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
许春幽带着春香给颜寒和谢载月见了礼,接着主宾落座,又让小二添了壶茶来。
一日不见,许春幽便好似瘦了许多,一双眼睛也泛着血丝,显然刚刚哭过。身旁的春香倒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趾高气昂了不少。
谢载月想,突破口或许就在这对主仆身上,暗忖一番,关怀道:“夫人看着精神不佳,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谁料许春幽只是摇摇头,由春香代为答道:“夫人无事,多谢大人挂念。”之后二人便不再开口。
室内尴尬了片刻,李明亨连忙站起身,捧上匣子,含笑道:“这便是小人最近得来的宝物,还请大人赏玩。”
颜寒打开盒子,取出那枚玉带钩,握在手中细看。
李明亨盯着颜寒的手,一时间分不清这双手和一枚玉器到底哪样更美更珍贵。
玉带钩入手温润,成色上佳,上面雕刻着祥云,和一只栩栩如生的透雕螭虎,模样生动活泼,细节也是一丝不苟。
颜寒道:“确为秦时带钩,如此品相,价值至少百金。”
李明亨笑得已经合不拢嘴,“我就知道这是个好东西!百金,百金,这可真是太好了!”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侧许春幽投来的视线是多么怨恨。
颜寒交还玉带钩,淡淡道:“见到如此宝物也算不虚此行,时间已经不早了,便不打扰你们休息。”
李明亨心思都在玉带钩上,不甚在意的点点头,道:“大人,我家起火的事还劳你们多费心了。春香,替我送送二位大人。”
春香将二人送至门口,一路上谢载月几次尝试搭话,都被她不咸不淡的搪塞过去,谢载月心想小爷英俊潇洒,和小姐姐搭讪,还没遇到过如此挫败。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横波指着他鼻子训斥的模样,和许春幽的三缄其口,谢载月这才恍然,自己生前死后认识唯三的女性,都对自己爱答不理,不得不承认人格魅力确实还不及格。
春香进了客栈,旺旺便从街角拐出,小白虎身形矫健,轻轻一跳就将谢载月撞了个满怀,他撒娇似的躺在谢载月怀里,又伸出舌头舔了舔谢载月的手背。
颜寒一把拎起旺旺,面带少见的厉色,肃然道:“查出什么了?
旺旺叫了两声,扑腾着前腿,颜寒冷声道:“老实点。”
旺旺又折腾了两下,见谢载月也没有解救自己的意思,终于偃旗息鼓,没精打采道:“客栈确实只住了他们三人,不过那个丫鬟的房间很有意思。”
颜寒将旺旺放到地下,道:“是不是一副要跑路的样子?”
旺旺望她一眼,阴阳怪气道:“少卿大人既然会未卜先知,还叫我去打探什么。”
谢载月闻言回望了一眼客栈,沉声道:“回去让老段安排几个人看住他们。”
说罢,肚子咕噜一声,谢载月摸摸肚皮,又拍拍颜寒的肩膀,道:“走,颜少卿,下官请你吃面!”
谢载月心中惦记着师父的儿子,还有从前那群乞丐朋友,重生以来过得十分节俭朴素,一心想要攒些钱资助他们的生活。
所以这中午饭又是吃面,还是在路边,只不过这次换了家做炒面的小摊。
眼下已过了中午的饭点,摊位上除了炒面的老板,空无一人。饥肠辘辘的谢载月,端起刚上的面条就是一顿疯狂的吸入咀嚼。
旺旺在一旁打着哈欠,对食物兴趣缺缺的样子,颜寒则推过自己的碗,道:“喏,我的也给你,吃慢点,不够还可以再点。”
谢载月从大碗中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推拒道:“我一会还可以买点别的吃,大人尝尝这面吧。汴城之中,只有这家炒面肉给的多,舍得放辣椒。我活着的时候和兄弟们常来。”
“什么兄弟?”闲散的旺旺遽然撑起身子,咄咄问道。
谢载月左右看看,见老板离得还远,舒了口气,不解的看着旺旺,道:“你怎么又说话了?我说旺旺,一只猫就要有猫样子。”
说着要去摸旺旺的下巴,旺旺却用毛绒绒的爪子打掉谢载月伸过来的手,重复问道:“我问你话呢。”
谢载月不理他,转而向颜寒解释道:“我生前在汴城可是丐帮帮主,领导不少教众,做了很多大事。”
说话时,神色得意又黯然,看的颜寒胸口一跳。
“切,什么丐帮,我才不信。”旺旺不屑道。
“好了,不说这个了。”谢载月怅然若失的笑了笑,吃了口面,又正色道:“咱们还是来说说案情。”
旺旺先道:“李明亨家里虽然着了火,但有必要关了铺子全家跑路吗?”
颜寒道:“没必要,他像在躲什么。”
说罢,挑起一根面,左看右看了许久,才慢悠悠的放入嘴中,嚼了两下,面色一喜,继而多夹了几根继续享用。
旺旺瞥他一眼,嘀咕道:“真矫情。”
谢载月道:“难不成是躲黑衣人?”
颜寒摇摇头,道:“我看未必。”放下筷子,又继续道:“此案有一个最大的疑点,死的人到底是谁,如果是黑衣人所作,完全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去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