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雨遥回过身坐好,便察觉出了时逢笑的异样,思酌片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侧过头在时逢笑耳边说道:“若有活口,必去找赵一刀报信,这一路我们便不能太平了。”
“嗯……”
时逢笑只是下意识地接上她的话,答完之后猛然省过来,整个背都僵住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唐雨遥做任何决定,心里在想什么都不会直接告诉她,何况这句解释明显是顾虑到她的感受,突如其来又恰到好处。
唐雨遥会顾虑她的感受了,并且还会将这顾虑不动声色地表达出来。
她浑浑噩噩间想起来到这个世界所经历的一切,唐雨遥的一举一动皆在眼前,耳边是其轻言细语,她看着唐雨遥一点点改变,心窝热了些,展眉给了唐雨遥一个释怀般的笑容。
厮杀声随着马车奔驰渐行渐远,当马车外只剩呼呼风声,她们都知道,短暂的危机已经消除,紧张的氛围得到缓和。
有了这片刻的缓和,时逢笑总算能好好和唐雨遥说上会儿话。
她挪动身子扭向唐雨遥,想起昨夜自己将容韶助她夺来的半块兵符给唐雨遥的时候,唐雨遥没有像以前一般跟她道谢,显然已是对她敞开了心扉。
于是她便装着胆子去拉唐雨遥的手,问她:“遥遥,我们是先南下,还是先北上?”
唐雨遥安安静静,没有挣脱她手的意思,是要仔细听她说完。
她便又道:“如果南下的话,按照陆叔给我的地图来看,咱们过了胶西界,就要改坐船了,你晕船吗?”
唐雨遥注视着她,目光闪烁不定,若有所思道:“若你晕船不能走水路,就北上吧。”
时逢笑不觉有异常,轻笑起来:“我不晕船,就是有点怕水而已,你要是想先南下的话就先往南走,正好我还没坐过船呢,南下一路水道,风光应该很好。”
她这样兴致勃勃说着,似乎她们不是去办正事,也没有各方势力追杀,没有危险,而是沿途游玩,因她的神情带着些期待和向往,竟感染了马车中的其他众人,心情也跟着她好起来,不再像之前一般忧心忡忡地压抑着。
唐雨遥也接着她的话,往下说道:“在船上睡觉也很舒适,有点微风吹着,听说大芝河南下的支流两岸全是柳树,还有大片莲,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赶上最后一波收藕。”
时逢笑喜欢吃藕,不管是炝炒藕片,还是桂花糯米藕,再或者油炸藕合,又或者莲藕排骨汤,从芙蓉城到金平那一路之上,但凡餐桌有这其中一样,她都能开心上一整天,只是越往西,藕田越少,她能吃上的机会也就不多了。
唐雨遥便是在这朝夕相处中,默默记下了时逢笑的各种喜好。
而记下她这些零零碎碎小爱好的人,还有与她们同乘的另外一人。
只是对于郭瑟来说,时逢笑能得到唐雨遥的回应,她就该隐于暗处,两个人的故事,再有第三人,她就很难找到自己的适当位置。
见郭瑟一直沉默不言,笠儿便替她委屈上了,小孩子的天性,童言无忌,鼓着腮帮就道:“我师父也知道时姑娘喜欢吃莲藕呀!”
岂知她此话出口,原本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时逢笑回过神,愣了半刻都没明白她这话是想表达点什么。
郭瑟也是被笠儿这一句话砸得呆住了,笠儿便在此时拉了拉她的衣袖,凑到她面前问她:“是吧师父,你也很喜欢时姑娘的呀!”
这一句话如同点在冬雪上的炮仗,将时逢笑和郭瑟两人的心脏都炸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时逢笑本来并没有想太多,下意识的认为郭瑟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子,等笠儿再补充这么一句“也喜欢时姑娘”,她才后知后觉地悟出来了点什么。
郭瑟轻轻咳嗽了一声,转头去撩开马车窗帘往外看,闷闷不言,从时逢笑的位置看过去,虽是看不到郭瑟面纱下的脸是何种神情,却能清晰瞧见,锦城名医郭先生,在孩童天真烂漫的一两句话之间,已经红透了耳根。
时逢笑瞬间觉得尴尬起来,摸摸鼻子:“遥遥,我们要不要在前面岔路等等东花和陆叔?”
马车里除去她说话的声音再没别的响动,唐雨遥只是轻轻点头算作赞同。
对于笠儿的话,唐雨遥究竟有没有放在心上?时逢笑问不出口,而郭瑟则是被道破小秘密之后心慌意乱,这样一来便显得时逢笑的尴尬十分突出。
因他们换了八乘的大马车,车厢内空间还算充裕,八喜左右看看不自在的三人,觉出不对劲之后,立马帮时逢笑解起围来。
“小姐,你的腰伤是不是到时辰换药了?”
“不是早上才换过吗?”
时逢笑有些哭笑不得,对着八喜挤挤眼,队友智商过于感人,八喜这一提,岂不是让郭瑟更加难以自处?
八喜扶额,“那小姐你饿不饿?”
时逢笑更不知道说什么了,她过早吃了不少,而且不久前才吃掉了唐雨遥给她留的卷饼,她虽然爱吃,但和能吃相提并论,也并沾不上什么边才是。
她摇了摇头,八喜也实在找不到别的话来讲,马车里安静下来,遂无人再说话。
车夫赶车赶得很快,等到了下一个岔路,遥见路边有个酒家,询问了陆三是否过去稍作歇息,得到肯定回答,赶着马儿就过去了。
坐在马车里奔波了半个上午,一行人都有些乏累,八喜先下了车,站在下面接人,时逢笑身上有伤不便过多的活动,她牵着八喜的手正要往下跳,唐雨遥拽住她后背的衣裳,淡声道:“你安分些。”
时逢笑回她一个微笑,放缓了动作,没有直接蹦下去。
临近午时,太阳被云层挡住显得雾蒙蒙的,林间有风不停,双脚一沾地,时逢笑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哎,坐得我腰也酸腿也酸。”
笠儿最后一个跳下车,从后面拉她的袖口:“时姑娘,我刚才说的你知道了吗?”
郭瑟急忙抓住笠儿的小手,垂眸对时逢笑道:“有些渴,我们先进去买茶水。”
笠儿几乎是被她拉走的,八喜看看眼前亭亭玉立的二位主子,憨憨一笑,“我也去。”
见她们都走远了,唐雨遥跨前一步,与时逢笑并肩而立。
时逢笑在眺望她们过来的路,等着东花和陆三平安追上她们。
微风轻轻撩起红衣裙摆,时逢笑额间的几丝碎发也被带跑了偏。
四下无人。
唐雨遥猛地深吸了一口气,侧过目光看向时逢笑。
似乎是挣扎了许久,她才开口道:“她也喜欢你。”
☆、是别是逢
时逢笑脑子里十分混乱,唐雨遥郑重其事说出这句话时,再不通人事的傻子都该知道她话中之意了。
原来一直把郭瑟当“情敌”,闹着要公平竞争的时逢笑,瞬间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郭瑟喜欢她?不是喜欢唐雨遥?
她应该早些察觉出来的,若说这一路之上,郭瑟是因为唐雨遥才跟着她们,那在唐雨遥想放弃复仇之时,她就不应该再管自己的伤了。就算郭瑟是心地善良,那如今又怎么表现出这般不自在?
可她并没有察觉出来,她与郭瑟的甚至连一次交心的谈话都没有,她们平时的接触之中,郭瑟也是很注重礼节的,有齐天寨郭瑟不顾危险上飞渺山之事,时逢笑就先入为主的认为,郭瑟心中的人,和她一样,是唐雨遥。
“她很久以前就告诉我了,她喜欢你。”见时逢笑不说话,唐雨遥又补充了一句。
有风飒飒,层林摇头如百舸争流。
时逢笑转身,展开双臂将眼前之人拥入了怀抱。
耳边呼吸声润热,唐雨遥听到她对自己说:“可是我有你了。”
她已经有唐雨遥了,眼中再也看不到旁的人,哪怕那个人再好,她都看不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时逢笑的错觉,唐雨遥在她的怀中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有些慌张,怕是自己嘴笨没向唐雨遥表达清楚,立即就要将怀中人剥出来,再补充点什么。
“遥遥?”
她这样问着,唐雨遥却忽然收拢手臂,紧紧回抱住她。
“怎么了?”她皱眉,沉思片刻便理顺了些什么,又道:“我连郭先生的面都没见过,就算没有你,我也不会喜欢她的,你别误会啊。”
话一说完,又觉得自己解释得更加糟糕了,好像她只是贪图唐雨遥的美貌一样,她承认自己一开始是爱上了唐雨遥那张脸,可后来就不是了,她很喜欢唐雨遥,最喜欢了,可是她一时之间找不出应该怎么去表达这样的喜欢,何况她本就不会花言巧语,她只是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去默默陪伴唐雨遥,给唐雨遥自己能给的一切。
她喜欢唐雨遥什么呢?她竟然一时想不到,可就是很喜欢。
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诉说心中的感受,时逢笑干脆闭上嘴,又去拉唐雨遥的胳膊,她想吻她了。
唐雨遥摇摇头,依旧紧抱着她,闷闷道:“别动,有点冷。”
冷吗?
时逢笑看了看她身上那件崭新的斗篷,将信将疑,但还是依唐雨遥所言,没有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