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枢这才抬眼看向北月,“听说你力气很大,身手也不错。”
北月没说话,也没抬头,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可那双手出卖了她,她紧紧拽着破烂的奴隶服,微颤的双腿能看出她此刻内心的恐慌。
纪枢又道,“莫怕,你若是能打赢我,便能活下去。”
话罢转身起来从一侧木案上抽出把乌金刀,扔给一旁的一位高挑侍女,朝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立即会意,捉稳刀朝北月走过去,冷声出口:“伸手,先把铁链除下。”
北月眉头紧锁,但还是依言伸出了手。
哐啷——
随着乌金刀大力砍下,缚住北月的铁链应声而断。
哐当——
接着又是一声,困了双腿的铁链也断了。
北月愣愣地看了看手和脚,突然劲风刮来,她凌乱的发丝向后飞开,眨眼之间,纪枢的拳头以到面门前,北月侧身后仰,险险躲过。
纪枢振臂横扫,北月伸手扼住他的手腕,被大力带得整个人往后倒退数步,但她身手的确不差,弓腰发力朝着纪枢腰间打出一拳,纪枢攻势已出来不及避开,稳稳受了她这一拳后,脸部肌肉抽动,错开身与她正面缠斗起来。
他招招留手,次次诱战,为的不过是,摸清北月的身手。两人交手数招后,他辨识出了北月的来处,心中有一丝惊喜,他曾与唐雨遥的隐卫也交手过,如果真的是唐雨遥的隐卫,他代为照顾,见其思人了却一桩心事。
窗外观战的时逢笑看两人打得焦灼,抓准一个时机,便拍了南风的肩膀一把,推床跳入,抽出腰刀朝纪枢背后攻去。
南风则紧随其后,两名侍女上前拦人,拳脚闪动,打成一团。
纪枢本就是武夫出身,听到声响已猜测出有人闯进,不再继续试探北月的身手,利索一脚将其踹飞开。
“北月!”南风大吼一声,却分不开身去接住人,北月撞到桌椅,重重摔趴在地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昏死了过去。
这时纪枢已经转头,双掌快速夹住了时逢笑攻来的刀锋,随后猛力一拉,时逢笑被他的刚猛大力拖拽至身前,竖拳砸去,纪枢飞快抓住她的手腕,两人近身搏斗,纪枢突然闻到一抹熟悉的香味,整个人愣了愣神。
那熟悉的香味是唐雨遥独有的!他与唐雨遥自幼相识,对这香味再熟悉不过!他不是没碰过女人,可在万千花红中,从不曾再向别处寻得那抹干净到极致又冷冽到骨髓的气息!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胸口呼之欲出——莫非唐雨遥还活着?!光是这样一想,他心中刮起飓风,狂喜了起来。
交手之中,哪怕半点走神都会失去优势,时逢笑便在他愣神的一瞬伸腿一脚踢到他的小腿腿弯,直接将他踢得屈膝下去,时逢笑一个旋身压住他的肩膀,腰刀已横到了他的脖子上。
“且慢!”侍女大喝一声,时逢笑转头去看,不知何时,南风已被那两名侍女扼住了喉咙。
时逢笑的刀锋往上抬了抬纪枢的下巴,邪笑着挑衅,“纪枢,你大可试试是小爷的刀快,还是她掐死人的速度快?”
纪枢闻言双眸瞪大,扭头死死盯着她。
“你究竟是何人?!”
时逢笑挑眉,“可取你狗命的人。”话罢刀往喉上去,稍一用力,割破皮肤血珠子便溢了出来,顺着刀锋缓缓滴落坠到地面厚实的绒毯上。
纪枢忽然大笑起来,“带我去见唐雨遥!否则我死不打紧,你们,绝无可能走出这里!春婵!!!”
随着他这一声吼,一旁侍女便开始使劲掐住了南风的脖子,南风梗着不出声,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时逢笑轻叹,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早知道,还是该让八喜跟着来,南风这姑娘,竟然两个侍女都打不过。
纪枢便在此时开口解了她的困顿,“春婵乃我爹精心培养的杀手,比起长公主的隐卫,自不逊色,你若不带我去见人,后果自行去想!”
时逢笑听完皱起了眉,看来,也是别无他法了,北月受伤昏迷,南风受制,她没把握能救下人,安然无恙给唐雨遥带回去,只能妥协。
“行吧,那就劳烦凤西公子走一趟,我们来得匆忙,还要借你马车用用。”
挟持了人家的主子,这一路出去倒是无人敢阻拦。
侍女扶起北月,春婵带着南风,时逢笑抓住纪枢,六人出府后上了那辆华盖宝顶的马车,一同往闹市中央的葵台去。
葵台前看热闹买奴隶的人此刻已经散光了,八喜将马车停在路边,赶车人到达时,勒马跳下车,走过去朝着八喜的马车一拜。
“时姑娘请车中贵人往小康客栈相叙。”
八喜打量那车夫,腰间佩剑,手上青筋暴露,虽弯着腰却也彰显出武夫架势,她深觉不妙,张口问道:“我家小姐为何不亲自前来?!”
车夫答她:“时姑娘在马车内,却有不便。”
八喜刚想再问,车内的唐雨遥伸手将帘子撩开了一条缝,看了看停在她们前方的马车,眉头皱起,冷声急道:“去便是!”
“驾——”八喜愤然,勒住缰绳掉转马头行在前面。
东花急切地从车窗户探出头往后看,那辆豪华马车果然跟着她们一同往昨夜投宿的客栈行进。
她钻回车内,心急如焚去问唐雨遥,“主子,时姑娘这是怎么了?”
唐雨遥对八喜摇了摇头,“尚且不知。”
她的眉头皱得深,郭瑟看在眼里,柔声安抚,“时姑娘为人机敏聪慧,身手又好,不必太过担忧,想来她自有安排。”
唐雨遥轻轻嗯了声,可却如坐针毡,内心惶惶不安,如果时逢笑顺利救下北月,此时定然是带了人过来上车一路出城,眼下的情形看来自然是生了变故。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抵达客栈,车夫跑上前来又朝八喜一拜。
“时姑娘请车内贵人先行入内。”
八喜跳下马车,着急忙慌就要往后面去,那车夫却伸出手揽住了她。
“不得冲撞!”
郭瑟此时已经牵着笠儿下了马车,跟过来对八喜严肃地摇了摇头。
东花陪同唐雨遥先行入客栈,要了间二楼最里边的上房,一行人便跟着进去,在房中等候。
片刻过去,时逢笑挟持着纪枢进了客栈。
待二人进门,其余人全数站了起来。
唐雨遥抬头便见到了纪枢,一时之间愣住了。
纪枢冷眼与她四目相对,朝身后招了招手,两名侍女入内,放了北月和南风。
唐雨遥这才回过神,“你们全都出去。”
郭瑟率先起身,命笠儿下楼去马车上取药箱,叫了东花和南风一起架着昏死的北月,另要了间房,先给人治伤。
房门被两名侍女关上后,唐雨遥才道,“放开他罢。”
时逢笑收起刀,奔着桌边跑去,抓了茶壶就着壶嘴猛喝,咕噜噜吞掉几口,才道,“渴死小爷了!”
唐雨遥看了她两眼,想起她身上的伤,便道,“你也出去。”
时逢笑诧异地走到她身边,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也要出去?”
唐雨遥点头,“嗯,让小九帮你看看你的伤。”
时逢笑扁了扁嘴,虽然有些失落,但好歹唐雨遥还记挂着自己的伤势,这样一想,顿时心情好了不少,十分麻溜地出了门往隔壁去了。
等房中只剩下唐雨遥和纪枢两人时,纪枢才将自己躺开的衣襟整了整,歪倒的发冠扶了扶,走到她对面落座。
“还知道正衣冠。”唐雨遥淡声道。
“没办法,这不是拜你所赐么?”纪枢给自己添了杯茶,嘬了一口,语调不咸不淡。
“你如何猜出是我的?”唐雨遥问他。
“先前也不知,和你那隐卫交手后,察觉出了些。”纪枢道。
“然后?”
“然后你另外两个隐卫来了呗。”纪枢接着道,“之所以确定是你,还是因为红衣那个,身上沾染了你的香味。”
说到此处,他转头看向唐雨遥那张岿然不动冷冽淡漠的脸,眼光有些疑惑,“为何她身上会沾染你这么重的香味?你们同床共枕?”
唐雨遥听到这句,眼光倏然沉了几分,转头厉色迎上纪枢的目光,“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纪枢砰地一声搁下茶杯,终究是端不住了,比镇定,他实在输唐雨遥十座城池远。
额上青筋暴起,眼中无名之火猛烧,他拔高了声音愤道:“唐雨遥!你就一点不恨我?!”
唐雨遥的脸色复又归于平静,“恨你作甚?”
纪枢蓦地站起身,死死盯着那张让他每每午夜梦回都会魂牵梦萦的脸。
“若无我从中周旋,大蜀也不是那么容易易主的,你父皇母后,不至于惨死,你外祖母的尸体,不至于曝晒七日,你怎能不恨?!!!”
唐雨遥哼笑出声,“纪枢,你就是条烂虫,也太过高看自己了。”
她自端坐,清高孤傲如旧。
纪枢看着她那模样,便想狠狠一巴掌扇过去。
可他又舍不得,下不去手。
良久后,他才道:“罢了,如今我也死过一回,换了新身份,那些纷杂旧事已平息,你留下吧,在这定康城,我能保你一辈子高枕无忧,还过从前锦衣玉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