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奴隶手脚所缚的铁锁链比其他奴隶身上的都要粗,距离不过几十步开外,她仅仅凭着眼力,都能清晰见到她破开断裂的袖子处,有大片的条状伤痕,伤痕有新有旧,旧的发紫淤青,新的鲜红滴血!
时逢笑也跟着看了出去,但她没瞧出有什么异样。
此刻人群哗然,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似乎是有人出了高价,一个身穿褐衣短打的精壮大汉挥舞着长鞭抽到石台子上,爆吼着:“快走!这是你的命!”
一鞭子下去,石台子尘土飞扬,轻烟成霭,腾在阳光下顷刻就模糊了人的眼。
时逢笑回头看唐雨遥和南风,两人脸色煞白。
而一旁的东花已经伸手捂住了嘴,肩膀手臂颤动不已,眼中簌簌有泪,似乎下一刻便要大哭出声。
自己身边的唐雨遥早已经浑身僵住后背绷直,出口已是怒声难抑。
“下车!”
作者有话要说: 暗号去专栏找围脖!下一章准备反转!
☆、故人相逢
时逢笑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唐雨遥的肩膀,见唐雨遥不顾一切就要往下冲的模样,显然是急了,情形不对,她却是那个最理智的人。
她的目光在南风东花二人脸上扫了一圈儿,便缓缓转移,落回唐雨遥的视线上与之对视,耐着性子安抚哄说:“要下去也不能是你下去呀,先给我说说怎么回事?见着熟人了?”
唐雨遥脸色已黑,冰冷地眸子发散寒光,还未开口,一旁的东花却抢先回答了时逢笑,“是北月姐姐!”
北月这个名字,时逢笑虽未曾听过,但结合南风和东花,她立马省得了。
笑嘻嘻地望着唐雨遥说:“是不是东南西北风花雪月,是不是还有个西雪呀?”
南风却是也安耐不住了,蹙眉严肃道:“时姑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救人要紧!”
时逢笑点点头,“嗯,那南风跟我下去,其他人就在车上等。”
东花也想去,急道:“我……”
话音未落,唐雨遥便应了,“听她的。”
东花只得委屈在一旁,不再把没说完的话说尽。
时逢笑带着南风下了车后,信步就往人群走。
葵台上,女奴隶已经开始挪动脚步要下台,手持长鞭的粗壮大汉笑得贱兮兮的,跟在女奴隶后边儿看守,怕人一个不留神就逃了。
眼见着人快到台阶前,南风焦急地拉住时逢笑的臂弯,“时姑娘,那个女奴隶便是北月!主子的隐卫之一!”
时逢笑朝她点点头,反手拍了拍南风的手背,“人太多也过不去,咱们绕后,看她们去哪,放心,定康弹丸之地,保管丢不了。”
南风一颗心悬着,听她如此说,倒是神情缓和了些。
“多谢时姑娘!”
时逢笑俏皮地对着她眨了眨左眼,“没啥,昨晚还要谢谢你给我开窗。”
听她语调戏谑,南风突地就红了脸颊。
怎地这土匪姑娘越来越……没脸没皮不知羞了?
可殿下的私事,哪里是她能管得了的?
两人绕开涌动的人群,钻入巷子,转身躲在了一处茶摊后。
时逢笑侧身探出自己半颗脑袋,眼见着那北月被大汉送上了一辆马车。
而那马车,正巧与昨晚她跟唐雨遥在街头遇到的那辆格外相似。
时逢笑心中一虑,转头悄声问南风:“你脚力如何?”
南风愣愣地回她,“尚可。”
时逢笑拍了一把她的肩,“跟好我。”
说罢闪身出来,步履如风地朝马车跑了过去。
当街抢人是不可取的,对方财力雄厚,身份未知,她不能冒这个险,于是便一路尾随,走街串巷,最后马车终于停下,来到了一处府邸前。
赶车人勒马后,方才那大汉支起长鞭撩开幔帐,对着里面粗狂地喊了声:“到了!还不下来!”
北月从马车里钻出,低着头跟在他身侧,两人一路进了那处府邸。
时逢笑抬头一看,高挂的牌匾上写着“凤府”二字,她顿时回忆起来早上在客栈听到的闲谈。
凤府,那大有可能是商贾们口中提到过的,一月之前到来此处那位凤西公子的住处了。
若是如此只怕此事还不是那么好办,人道这凤西公子年纪轻轻不知姓名,那他的身份定然极其隐晦,外加他偏好奇货,这个奇货不知道的人以为是什么珠宝珍玩,可眼下看到北月被买走,便能推断出他所好的哪里是什么奇货,分明是女奴。
若说要从一个好色之徒手里买走一个女奴,那无疑很是困难。
若再说这个好色之徒大有来头财力雄厚,要想买走这个女奴,铁定难于登天。
何况她们现在身上所剩的银钱并不多,也没来得及去赢个盆满钵满,自然是买不回北月的,哪个条件都不允许。
时逢笑脑筋一转,买卖不成,那只能有动手劫人一条路可走了呗。
她打定主意,转头便对南风说:“先摸进去看看里面的家丁部署,伺机抢人。”
南风愕然,“用抢的?”
时逢笑嘴角歪起来坏笑,“废话,我是土匪啊!不用抢的还用什么?”
南风心道,还以为她有什么绝佳的主意,信誓旦旦地过来,无外乎也是直接下手抢,简单粗暴,可回头一想昨日林中那场厮杀,南风顿觉只要时逢笑在,这就能让人心安了。
两人一前一后偷偷摸摸拐到一处院墙僻静之地,南风一个旋身提起轻功飞起,伸手攀住院墙探着头往里看了看,见着没人巡逻,便纵身跳入,走开几步后,发现后面人没跟来,遂又倒回去飞到院墙外。
停下来一看,时逢笑站在她几步开外,“怎么不跟来?”
时逢笑朝她走过去两步,悄声道,“我到是想,可我不会飞啊。”
南风无语起来,脑中一只乌鸦飞过。
武功好到令人发指,却不会轻功?
但此刻哪里顾得上这些,她伸手抓住时逢笑的肩膀,足尖发力往前跑了几步,腾身将人带上了院墙,两双眼睛警惕地观察了四周情形后,南风带着时逢笑再次跳了进去。
两人就着石子小径蹑手蹑脚七拐八拐,总算绕到了主院阁楼后。
那是一栋披红挂绿的楼宇,屋檐下鲜艳的幔帐层层叠叠垂感极佳。
时逢笑打眼一看,便生出一种艳羡。
有钱果然是好,能住这般诺大的院子,请精壮的汉子看家,还能买以前是长公主隐卫这等身份的女奴,逍遥快活羡煞他人。
她正欲赞叹,南风已经捉住了她的肩膀,带着她飞踏到阁楼上,随后掏出一把小匕首撬开窗户栓,推开一条小缝,往里探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两个人都僵住了,双目瞪大相互回望。
时逢笑率先张口,在她还没喊出声来之时,南风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她点点头,南风才松开,然后将手在自己的衣摆上蹭了蹭。
她瞧着南风这般嫌弃自己的举动,哭笑不得。
再次往里面看过去的时候,房中人已经搁下了手中书卷,侍女送上一盏瓜果,那人挑拣了一块蜜瓜塞入口中,半阖着眸子惬意地咀嚼起来。
那人身姿挺拔,着一身红色绡纱,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滚动,这是个男人,他全身都是姜国打扮,左耳上还戴了一个极大的珍珠耳钉,衣襟散开,胸膛大敞,端的是一派风流姿态。
若不是时逢笑和南风都看到了他的脸,断难将他认定为蜀国人。
时逢笑心道,凤西凤西,凤凰西去,她向来识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却怎地都没料到,曾经一身玄色铠甲黑金靴威风凛凛的八尺男儿纪枢,竟然会变成了这么娘们儿唧唧的凤西公子。
要么这人是纪宏流落在外的另一个儿子,纪枢的双胞胎兄弟,要么就是当初齐天寨的消息出了错,更大的一种可能性,就是这厮是诈死!毕竟人家说他才来定康半个月,诈死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跑这么远,顺帝自然是再抓不到他的了,只是可怜了当初的御林军首领,现在竟然扮作如此装束,怎么看怎么别扭,纪枢好歹身高八尺,随皮肤白皙但五官刚毅,现下瞧来,真真是怎么瞧怎么别扭。
时逢笑脑中胡想一通,阁楼的正门前突然来了人。
她定睛瞧过去,正是那个领着北月的精壮大汉。
大汉站在门前没有入内,弓着腰朝里道:“凤西公子,人带来了!”
顶着纪枢脸的凤西公子都没抬眼瞧他,朝身旁的侍女招了招手,侍女欠身行礼后,便走到门口,从怀中摸出个沉甸甸的钱袋扔给那大汉。
大汉眼前一亮,喜滋滋地将钱袋打开看了一眼,栓上后揣起来,抱拳再次行礼:“那小人就告退了!”
凤西公子浑厚的嗓音开了口,“滚吧。”
虽然只是说了两个字,但时逢笑和南风便立即认定了他就是纪枢。南风打小就是唐雨遥的影卫,对此人熟悉不过,而时逢笑曾经在芙蓉城荣苑也听过纪枢的声音。
此刻大汉点头哈腰,侧过身将身旁脏兮兮的北月推进了门,“好生伺候你新主子!”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徒留北月垂着头怯生生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