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为首几位,两鬓斑白的老人,一看就是她爷爷那个时代的老将,这些人不好对付,可他们如今其罪当诛九族,祸及妻儿家小,到底齐天寨是如何煽动他们的?
她眼中有困惑不解,时慢则看出了她的心思,自怀中摸出古老玉玺来,展在手中予唐雨遥看,随后便道:“你一定不认得此物,因为大蜀自开国就没有传国御玺。当年你皇爷爷不仁不义,从我祖奶奶手中夺下江山,若不是祖奶奶念其于政务上颇有大谋,断不会丧命他手,让我族举家流落在外!可我身后这八位三朝元老,无一不知,当年究竟是谁,征战四方一统中原!”
唐雨遥听至此处,忽而想起南下时在露州遇到的那位铁掌门前任掌门,原来她见到的不仅是自己的外姓姨母,那妇人的真实身份其实还是逢笑的姑母!她顿时大有所悟,心口砰砰直跳,一张原本白皙的脸因这惊天大秘慑得更白了三分!
她知时慢所说不会有假,如果真相如此,那齐天寨才是正统皇族,才是名正言顺该坐在皇位之上坐拥江山的!
兜兜转转,这些隔了三代的真相原本已为史海勾沉,可身负大仇的人不会忘。
他们隐姓埋名,他们精心谋划,终于等到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此时再想自己倾心之人,唐雨遥终于回味过来在崇山脚下驿站中,时快嘶声痛哭时所说的话,时逢笑要杀她!时逢笑对她动了杀心,合乎情理。
齐天寨因她而覆灭,要拿回本该属于时家的江山,时逢笑绕不开让她死这条路。
一切因果都已清晰明了,唐雨遥其实早早就发现这些事情接二连三的不对劲。
从她在青岳夹道被救,到金平见到齐天寨总钱库,她就意识到了齐天寨对于自己是很神秘而危险的,可那时候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有很多事都没想透,作为当局者迷,她甚至连张网算计暗杀她的人都推测失误。
所以这一路走来,到底是谁利用谁呢?
时逢笑对自己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芙蓉城巷子里时逢笑为她赶过野狗,韶关城外驿站时逢笑为她留过风灯,定康客栈时逢笑借着酒意要了她的身子,凤西府上时逢笑身陷绝境以智谋救她逃离……
脑海中过往一幕幕重现,唐雨遥倏然释怀。
不管真心或是假意,这一路若没有时逢笑在,她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
恩怨纠葛纷纷扰扰,犹如一团巨大的乱麻盘旋在她心中。
可那乱麻有头有尾,从一开始,顺帝谋朝篡位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结果。
原来她和时逢笑之间,也与她和顺帝一样,有着累世深仇,齐天寨祖辈辛苦经营,等的无非是最佳时机。
眼下时机成熟,只要她一死,身后大军便不得不归顺时逢笑。
唐雨遥什么也没说,她已不想去理会这些仇与怨,恩与缘。
顺帝死了,西雪自戕。
她的王叔连一个孩子都没有,父母深仇已得报,无非就是将这条命送出,成全时逢笑的恩义罢了。可临到末了,她尚且存有一点私心不能放下。
郭瑟回了齐天寨后,和时逢笑之间发生了些什么?她们会不会已经在一起了?
时逢笑有郭家相助的话,的确是能办下端了赵显嘉之事。
到现在她才发现,她对时逢笑的占有欲已超出自己的预估,哪怕自己握不住,也不想他人染指,是谁都可以,却断然不能是从小与自己情同手足的金兰好姐妹!
“心结已解,你可以安心去了。”
时慢的语气不轻不重,只是盯着时逢笑,一句话便给唐雨遥下了最后的通牒。
一目了然,即使时逢笑不动手,时慢也会让唐雨遥有来无回。
而在他与唐雨遥道出过往种种的片刻时辰里,时逢笑由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
此刻闻言,也是果断干脆,抽刀上前,一个旋身闪到唐雨遥面前两步开外,刀尖直奔唐雨遥心口而去!
正在生死关头,突然有老人大喊:“且慢!!!”
时逢笑的短刀距唐雨遥咫尺之间生生停下,扭头回望开口之人。
郭太医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快步入殿往时慢跟前走去。
他拜时慢,以大拜之礼。
“新皇容禀,当年老夫受时家知遇之恩,得有今日儿孙满堂。但老夫绝非恩将仇报之人,驸马与太子,都由老夫亲自偷天换日送出锦城,而老夫临朝坐首太医院这些年来,开国皇帝明知内情,却仍待老夫不薄,今日老夫欲还他恩德,恳请一命换一命,放长公主殿下安然离去。”
他老态龙钟,神色从容,全然一副慈悲心肠。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番说辞皆在情理之中。
可时慢是谁?举家受难都不曾落下一滴泪来的坚毅男儿。
唐雨遥不死,这江山他坐不安稳。
他怎可能让郭太医一命换一命?
于是殿内殿外之人便听他道:“放虎归山是何道理?郭卿不应不知。小五,动手。”
时逢笑垂下眼睫,并未去看唐雨遥直逼她而来的目光,几乎没有犹豫,短刀长驱直入,刺穿唐雨遥的白衣,鲜血奔涌而出,顺着刀锋滴进脚下宫毯,染出斑驳碎影来。
唐雨遥依旧站在那里,未退半步,只由着刀锋袭来之力身形晃了晃。
她的唇角也染上绚丽诡谲,殷红纷呈。
“你与郭瑟……”
她轻轻吐出这四字,已难堪至极不再说下去。
时逢笑看着她眼角有行泪坠落,松了手扑上前将她抱在了怀中。
“没有。”她回答她。
唐雨遥跌入她温暖的怀抱,贪婪地抓紧了她的手。
“你失言了……”
话毕,朱雀折翅,凤凰断翼。
那只手终究是垂落下去,再也无力抓住任何。
时逢笑眼中没有半点疼惜之色,只是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往太极殿外走。
这世上的情情爱爱,原本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去赘述阐明。
时慢看着时逢笑带走唐雨遥的尸体,也未去阻拦。
他知道时逢笑心中在想什么,当初齐天寨那场荒谬拜堂,并不是他家小五顽劣的儿戏。
☆、大结局
蜀中锦城大雪,城郊小苑前,一柄油纸伞转来转去。
打伞之人心急如焚,她已在门口徘徊了良久,戴着的鹿皮手套也不禁天冷,里面指头冻得僵硬,脚下的绣花鞋亦被大雪浸湿了透,寒意从脚心直窜到肺腑,可她不管不顾,愣是在那积雪地上留下了大串凌乱脚印。
过了很久很久,她终于听到有马车声朝这边来,满目欣喜,丢了伞跑上去相迎。
“时姑娘!”
马车的车门被一只脚踹开,时逢笑抱着已昏死过去的唐雨遥从中步出。
她满脸焦急,眉头皱成一团,不敢在雪中停留片刻,抱紧人快步朝院中跑。
边跑边道:“郭先生,快些!快!”
二人先后入院,时逢笑急奔西厢房去,到了房中便将怀中人平放在床榻上。
她转头去看,郭瑟已经准备好药箱、热水、包裹伤处用的纱布。
“你竟用这等瞒天过海的手段,连我都被你蒙在鼓内。”
郭瑟皱眉上前,一边近前查看唐雨遥的伤势,一边唏嘘道。
时逢笑此刻只紧着唐雨遥的安危,无心他想,看着还插在唐雨遥心口的刀,她大气也不敢出。
幸而没有在时慢面前犹豫半刻,那把短刀刀锋没入心脏右侧,只要稍稍手抖一下,唐雨遥定会被她一刀毙命!
如此铤而走险,实在非她所愿。
可只有让所有人都以为唐雨遥真的死了,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郭瑟撕开唐雨遥胸前衣物,拔刀后立即止血,整个人全神贯注不敢有一丝松懈。
直到她满头大汗,再为唐雨遥把脉,才大松一口气,从怀中摸出巴掌大小的锦盒递给了时逢笑,道:“是我爷爷派人送来的回心丹,本来是他留着保命的,你帮阿遥服下罢。”
时逢笑当机立断,接过锦盒打开,从中取出乌黑丹药,坐到床边去给唐雨遥喂药,那枚回心丹放入唐雨遥的口中,可唐雨遥已经昏死,根本无法吞咽。
郭瑟见时逢笑急躁难安,便道:“数月前你遇险,在牛家村阿遥也曾以口渡药喂你。”
时逢笑听后,心疼得簌簌落泪。
那日她去郭府,拜托郭太医的第二件事,就是求郭太医想出个逼真的诈死之法,要瞒过所有人,避开一向倾心时慢的八喜,也不能让时快察觉,这个诈死之法就不能出半点差池。
以当年旧事求一命换一命是郭太医以进为退的备用之策,若是成了,唐雨遥就不必鬼门关里淌个来回,若是不成,时逢笑便要亲手杀她,然后将她送出宫救治。
幸而身后诸事未定,时慢也未困时逢笑于宫中。
郭太医受命时逢笑想出救人之计是真,他不放心时逢笑是不是在试探他归顺与否亦是真,于是便没直接将回心丹交予时逢笑,而是转而送到了郭瑟手中。
此时,门外风雪依旧。
屋中床前,时逢笑已捧起了唐雨遥的脸,俯身埋头吻住她残留血迹的唇,片刻后就将回心丹以渡气的方式送入了唐雨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