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他原本只想岔开话题,不料茶入口中,满腹生香,又别有一番空明道韵,惊讶道:“好茶!”不自觉看了方泉一眼,对梁安道:“这少年茶艺了得,淮王可舍得赠送与我?”
梁安怔了一怔,“恭王若赢了这次赌约,别说一个茶博士,十个茶博士都送。”
方泉闻言,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心道:“你上哪儿找十个既会煮茶,又能听话,还会带孩子的茶博士?”
却听恭王道:“好,说到赌约,你这次必输无疑。”
“那可未必。”梁安笑了一笑:“不如现在就取出宝物,一较高低?”
“兄正有此意,”恭王说着,取出一个锦囊,“我有玄音玉,乃人域妧道人所赠……”
恭王话未说完,梁安佯装惊讶:“玄音玉?可是海域琼阁镇店之宝,置于耳边,可闻潮汐之声的玄音玉?”
“正是!”恭王道:“妧道人曾评此玉‘月有阴晴,玉有潮汐;月比玉清,玉比月明。’淮王可有宝物与之媲美?”
梁安亦取出一个锦囊,笑道:“弟有一块翡翠,唤作‘水影’,或可一较高下。”
恭王面色微变:“莫不是海龙殿之宝,生于鱼口,长于贝腹的水影翡?”
“是与不是,恭王一看便知。”
二人交换锦囊,恭王拿起翡翠,却见里面通透无暇,风来时,有水影随之荡漾,心道:“不愧是海龙殿之宝,我那玄音玉若非有岚公子点化,只怕要略输一筹。”
梁安亦拿起玄音玉,却见它玲珑剔透,毫无瑕疵,心中奇道:“莫非传闻有假?妧道人曾评‘天下玉者,无出其右’其实还补了一句‘可惜略有瑕疵。’为何此时看来,这玉一点瑕疵都没有?”
梁安心下疑惑,将玄音玉置于耳边,却听潮汐过后,有一女子声音道:“安儿,过来……”声音轻柔婉转,似真似幻。
“是娘的声音……”梁安面色一变,仔细再听,又有一男子声音道:“安儿,这是我用梨木雕成的小马,拿去玩吧……”
梁安面色再变,“是爹的声音……”他放下玄音玉,稍稍平复心绪,疑惑问道:“这当真是玄音玉?怎会听到……怎会听到别的声音?”
“正是玄音玉,除了潮汐之声,还可听到自己最想听的声音,这是近几日才有的变化。”恭王笑了一笑,想起那日岚公子到访,一指点在玄音玉上,不但令其完美无瑕,连听到的声音都有了这般变化,心中叹服:“岚公子到底何许人物,修为高深不说,竟有如此多神奇手段。”
梁安面色黯淡,“这一局,我败。”将玄音玉还给恭王,心中寻思:“恭王还有魔龙真血,这一次赌约,怕是要输了……”
恭王收起玄音玉,一拂袖,手中多了一幅画卷,展开画卷,叫来一个婢女挂好。
“我第二件宝物,是芃仙子真迹,名曰‘巧笑靓兮’,淮王可有宝物与之媲美?”
“正巧,弟也收藏一幅芃仙子真迹,名曰‘美目盼兮’,乃芃仙子绝笔之作,只怕要略胜一筹。”梁安亦取出一幅画卷挂在一旁。
恭王面色讶异,仔细一看,果然是芃仙子绝笔,心道:“芃仙子一生只画七幅仕女图,前六幅画中女子皆以背面示人,这是唯一一幅正面图。我那《巧笑靓兮》若非有岚公子点化,只怕要输给这绝笔之作。”当即笑了一笑,道:“还请淮王仔细对比二图,莫要妄下定论。”
梁安见他神色自若,心中生疑,向那幅《巧笑靓兮》看去。
这一看,便觉异常:画中女子面朝画里,背对画外,原本瞧不出相貌,可仔细一看,又觉那女子下一刻便要回头,回头之后,音容笑貌皆清晰可见。
梁安惊讶道:“听说芃仙子六幅仕女图,皆以背面示人,无一人看出画中女子相貌,为何这幅《巧笑靓兮》与传说有所不同?”
“想必传说有误……”恭王随口敷衍,心里却道:“自然是岚公子点化之故,却不便说与你听。”
“这一局,我败。”梁安摇头一叹,又道:“第三局就不必比了,三局已两败,这一次我输。”
“不,是三局三败。”恭王笑道:“第三样宝物是魔龙真血,即便要比,你也比不过。”
梁安心下气闷,表面却不动声色,淡淡道:“愿赌服输,不知恭王要提什么要求?”
方泉一直冷眼旁观,听到此处,心中一凛:“关键时刻到了。”
恭王沉吟少倾,看一眼方泉,对淮王道:“这少年茶艺了得,还真想淮王割爱,赠送与我……不过,今日要提的,是另外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梁安听他不要方泉,心中一宽。
第37章 三局三败
“什么要求?”梁安心中莫名一宽。
“将烹龙之宴设在望川园, 并推迟到下月初一举行。”
方泉听到此处,心下一喜:“这恭王果然遵守约定,现在就只等淮王允诺了。”
却见淮王面色一变,惊道:“恭王莫不是说笑?”
“你可以拒绝……”恭王笑一笑, 神色间有些无奈:“望川园乃我皇族天阶禁地, 奉劝你不要乱作主张,还是绣一张鸳鸯手帕了事。”
梁安沉吟半晌, 淡淡道:“我懂了。”
恭王点点头, 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瓶, 递给梁安道:“这是魔龙真血, 殇帝送你的弱冠礼, 供你焚血之用。”
梁安面色一喜, 笑道:“替我谢谢他老人家。”
恭王道:“还有一事……我明日启程返回帝都,今年烹龙之宴就不参加了。”
“为何如此匆忙?”
“帝都有急令传来,不得不走。”
恭王话毕, 心下一叹,他原本是要参加烹龙之宴,却被那岚公子一剑击败四个灼魂高手吓到, 想到岚公子也将赴宴, 心生恐惧,所以借口离去。
不一会儿, 两人吃饱喝足, 梁安吩咐众人退下,只与恭王叙旧。
方泉离开翠云轩, 一个人回到小木屋里,心中反复琢磨:“那恭王倒是遵守约定,提出了要求, 可他话语间又告诫淮王不可乱做主张……淮王也没有当场表态,只说一句‘我懂了’,不知他心里如何打算……”
想来想去无果,又担心淮王输了赌约,会像上次一样迁怒与人,一时间,好不烦恼。
待到晚间,隔壁传来声响,却是淮王回到寝宫。
方泉莫名紧张,心道:“他今日三局三败,想必心情很差,我切莫再惹恼了他……”正想时,忽听淮王叫唤自己,他赶紧穿过小花园,从侧门进入淮王寝宫,再伏地拜倒,浑不知自己身子已瑟瑟发抖。
却听淮王道:“你紧张什么,怕本王吃了你么?”
“不!不!小的不紧张,小的很放松。”
“胡说八道,抬起头来。”
方泉抬头,见淮王伏在案边,手里拿着那一日未曾完成的岚公子画像,沉吟道:“上次作画,因不知那岚公子相貌,因而脸上留白……这留白,很快就可以补上了。”
方泉见他心情尚可,稍稍松了一口气,问道:“这是为何?”
“你想,望川园乃我皇族天阶禁地,恭王怎会提出将烹龙之宴设在望川园的要求?”
“莫非……是故意难为殿下?”方泉假装糊涂。
“绝非故意为难。”梁安笑了一笑,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是岚公子,早先传闻岚公子拜访恭王,可恭王绝口不提此事,一定是有他难言之隐……”
方泉心下一凛:“我要恭王保守秘密,恭王不说,却还是被淮王猜了出来。”
又听淮王道:“定是那岚公子说服恭王提出这个要求,至于原因,可能想看‘飞火流星’奇景,也可能另有所图……”
“殿……殿下英明……”方泉心中惶惶,又担心自己计策不成,问道:“那……殿下将如何决断?”
梁安笑道:“若是别人作梗,我定然置之不理,可岚公子不同,本王正想见他,不如就遂了他心愿。”
方泉听了,心里百般滋味,想不到促成此事的,竟然是岚公子身份。
梁安又道:“我明日一早送恭王出城,你不必前来伺候,直接去找肖经略,叫他在我书房里等候。”
“是,殿下。”
……
第二日一早,两辆马车从淮府驶出,前面一辆玉驹金帷,乃淮王座驾;后面一辆全身漆黑,如幽灵一般无声无息,自然就是恭王的“暗夜幽影”。
两辆马车穿行闹市,所到之处,民众皆伏地高呼“淮王千岁”,声浪此起彼伏。
直至城门处,双王下车道别,梁安在城门内目送恭王离去,眼看城外消失天际的长路,以及天空中翱翔的鹰隼,他心中微微一叹:
“何日吾当芝为车,龙为马,遨游九天四海!”
梁安叹罢,心念一转,自语道:“是时候去望川园了。”他一声令下,马车调头折返,向着淮府驶去。
入府后,梁安遣散下人,只身一人经柳莺轩向西南,来到一座园林门口。这园林大门左右刻联,上联曰“拔地万里云峰立”,下联曰“悬空千丈火流分”,正是淮府天阶禁地望川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