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游侠忽道:“这就怪了,素闻淮王跋扈,这不是来找茬儿的么?竟然也称是好茶?”
“可不是么!这样看来,那茶当真担得起天下第一之名……你先别打断我,好戏还在后头。”
商贩顿了一顿,续道:“我心想那书生有福了,果然,又听淮王淡淡道:‘进我淮府,今后只为本王煮茶。’我一听,心中羡慕啊,淮王是谁?那可是饶王之子、当今殇帝的嫡孙。进了淮王府,那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谁知那书生应道:‘谢淮王美意,不才只在此地煮茶,望殿下海涵。’此话一出,全场噤若寒蝉,生怕淮王一动怒就牵连到自己……”
那游侠讶道:“这书生当真好胆,竟敢顶撞淮王?”方泉也是一惊,心道:“当这么多人面拒绝,这叫淮王颜面何存?”
那商贩道:“我心想,这书生只怕是完了,谁知,谁知淮王沉默半晌,一声不吭地走了……”
“什么?就这么走了?”那游侠不可思议叫道:“书生呢?还活着么?”
“是啊,就这么走了,我们跪了好半天才敢起身。起身时,那书生还在‘天下第一茶’的招牌下喝着茶呢,你说稀奇不稀奇?”
那游侠啧啧几声,无言以对。
方泉听完此事,忽想到白鱼之灵,寻思:“我既无好诗,也无好酒,更无好花,但可以化腐朽为神奇……说不得,可以换来一杯天下第一茶。”
……
第二日清晨,方泉提了一坛好酒,早早出了客店大门。
这一个月来,他听了不少天下第一茶传闻,早就想去拜会;昨夜听了淮王一事后,心中更加好奇;正好灵台中已炼成冰菁之芒,于是连夜买酒,以白鱼之灵的化腐朽为神奇之力,将寻常之酒变得醇香无比,这才提了酒,向西南边儿寻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街道逐渐拥挤,许多行人捧着花盆、提着酒坛慕名前来。
方泉跟随众人,走了一段路后,遥遥望见一个竖起的招牌。招牌上题有“天下第一茶”五字,招牌下则是一个破败的小院大门。
他见院外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心中好奇:“这么多人,那书生如何应付得来?”
正想时,忽闻得一阵花香,却是一个中年文士托着一盆牡丹,从容穿行至小院门口,朗声道:“淮府内军经略肖承平,携洛河牡丹,拜会天下第一茶。”
众人一片惊嘘,有人悄声道:“肖经略乃淮府第一谋士,想不到连他也来了。”
方泉听说是淮府之人,暗中留了一份心思。
那肖承平报了名号,破败小院里走出一个书生,四五十岁年纪,一袭青衫干干净净,倒也不是如何穷酸。
书生看了一眼牡丹,拱手道:“好花!肖经略请随我入内。”
方泉见他二人就要入得院中,心道:“那经略既是淮府之人,多了解一分也好。”于是拔了酒坛泥封,大声道:“外域修士方泉,拜会天下第一茶。”
众人只闻得酒香扑鼻,未饮便有几分醉意,大呼好酒。那书生亦闻到酒香,讶道:“好酒!也请这小哥随我入内。”
方泉心中一喜,提酒前行,跟着书生进了小院。
却见院中有一茶几,旁边正巧三座。书生坐了正席,方泉和肖承平并排坐上客位。
书生看了方泉一眼,对肖承平道:“这小哥酒坛泥封已开,不如先借他之酒煮茶,稍后再借经略之花?”
肖承平笑道:“客随主便。”
书生又道:“不才这里有个规矩,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不才为二位煮茶,望二位喝了之后,无论满意与否,也为不才煮上一壶,可否?”
二人点头同意,那书生便开始烧水。
方泉静观他煮茶,寻思道:“不知这茶是何滋味,竟担得起天下第一之名。”那肖承平亦是观察入微,不错过任何末节。
不一会儿,水烧开了,书生取出茶叶放入壶中,又沏了三小杯。
肖承平便笑道:“这茶叶是寻常毛尖,所用茶具平平无奇,茶艺也并无讲究。如非亲见,实不敢相信这就是誉满淮城的天下第一茶。”
书生哈哈笑道:“请二位品过再行论断。”
方泉按捺不住好奇,拿起茶杯轻抿一口,但觉一缕清香入腹,整个人好似豁然而醒,全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正是一饮涤寐,再思清神。
他将余下之茶饮尽,滋味又有不同,却是茶中藏酒意,似花浆草露、醴水灵泉,令人饮之忘忧,回味无穷……
方泉沉吟良久,不知如何形容,最后只叹道:“好茶!”
肖承平亦如此,品完手中之茶,拱手道:“不亏是天下第一茶!”
书生笑道:“方才是借这小哥之酒,不才再煮一壶,这次是借肖经略之花。”说罢,自顾清洗茶具,又煮一壶。煮好后,依然分作三杯,三人同饮。
方泉一杯饮下,感受又有不同,正欲评说,忽听那肖承平道:“上一杯有酒韵,这一杯有花香,想必先生有奇术汲取诗酒花之菁华,是也不是?”
书生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肖承平又道:“诗中有浩然之气,酒中有悲喜之情,花中有草木之菁,说起来,这些都是天地灵气。我等修行者,要经吐纳、藏汇、入窍,才可纳天地之灵为己所用,先生却直接引灵气入外物之中,此种手段,当真闻所未闻。”
方泉听到此处,忽想道:“引灵气入外物,我的白鱼之灵不就可以么?”只听那书生回道:“肖经略言重了,此乃小道,上不得台面。”
肖承平淡淡道:“先生姓岑名琦,祖上第四代迁入淮城,双亲早逝,无兄弟姐妹,原本靠卖字画而生。巧的是,此前从未修行,也并不好茶……所以,阁下到底是谁?”
方泉心中一凛:“莫非这书生另有身份?”
却听那书生笑道:“肖经略慧眼如炬,不才只是借了这具肉身而已……至于身份,还请经略为我沏上一盏茶,再听我慢慢道来。”
肖承平笑了笑,不慌不忙煮了一壶茶,沏好后双手敬上,却不知那书生暗中捏印,以秘术将他灵魂映入茶水之中。
少顷,书生将茶水一饮而尽,只消得片刻工夫,就已品出肖承平的阅历人生,心中叹道:“不是我要找之人。”
那肖承平又道:“肖某忝为淮府内军经略,督察五卫及城中治安,还望阁下告知底细,不要误伤了和气。”
“岂敢,岂敢!”书生拱了拱手,正色道:“不才实乃海域散修吕一夕,因闻得有机缘在此,所以遣了个影子前来打探一二,并未有冒犯之意。”
肖承平面色一变,“原来是捞月道人吕一夕,传闻道友乃蜃龙一脉,擅使虚实幻境,久仰久仰。”
书生面呈讶色,“我乃蜃龙一脉之事,鲜有人知晓,却是瞒不过肖经略。”顿一顿,又道:“我修行上有瓶颈,得高人指点,说突破机缘在烹龙之宴上,因不愿得罪龙族,是以派了个影子附身于此,若是打探到机缘所在,就无须参加烹龙之宴了。”
肖承平问:“那道友可是有所收获?”
书生略一迟疑,继而坦然道:“前夜里心有所感,以清明目仰望夜空,见有月华倏然而落。可惜我分影之术尚未完善,只能在百步以内行动,因而不知是何人在汲取月华之力。若是寻得此人,便是寻到机缘……”
方泉一直默不作声,听到此处,心中一动:“这书生说的,该不会是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书生献诗改编自唐代卢纶的《皇帝感词》
第20章 初见淮王
那书生顿了顿,对肖承平道:“若是经略帮忙打探一二,吕某感激不尽。”
肖承平苦笑道:“我自身尚且不保,只怕帮不上什么忙了……”话锋一转,又道:“此番前来,一是调查道友身份,二是奉淮王之命,请道友入府做一个茶博士……怪就怪道友之茶确为极品,淮王饮后念念不忘,下死令要我请君入府。今日得知道友原是蜃龙一脉,又怎肯入淮王府中做一个茶博士?”
书生笑道:“只怕经略回去难以交差了。”
“何尝不是?”肖承平一声长叹。
方泉忽寻思道:“我若会煮这茶就好了,这样或能混入淮府,做个茶博士,从而有机会找到黑鱼之灵……等等,肖经略说诗酒花之菁华皆为天地灵气,这书生煮茶之法,实为引灵气入茶水之中,和我以白鱼之灵化腐朽为神奇是一个道理……我既能令寻常之酒变得醇香,为何不能令寻常之茶也变成绝品?”
他想到此处,心里一阵激动,对书生道:“方才肖经略已为先生煮茶,按规矩,该轮到我了。”也不理会二人反应,径自洗了茶具,烧起水来。
不一会儿,水烧沸了,他取了些茶叶放进壶中,再倒入热水,趁人不注意时,暗中运诀,抽出一丝菁芒汲取天地灵气。
须臾,一道白光自他掌中隐现,化作千丝万缕绕进壶中,不到片刻,茶香袭来,令三人闻之一振。
方泉沏了三杯茶,却不知那书生暗中施展秘术,将他的灵魂映入茶水之中。
“请二位品一品在下之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