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坏人不用为自己的行为考虑后果,否则倒有那么点好心了。
温商说的这些话完全出于合理推断,但听在江许其耳朵里,一个出现消失都要挑适宜躲避大众的人,心里有鬼,自然一番话听出了多种意味,他这人不痛不痒,不喜欢自作多情,做事果断不犹豫,此时却在想要不要跟温商坦白这些人的死跟自己没关系,洗清一下嫌疑。
由于他在心里犹豫徘徊了好久,踌躇着把巡夜的人等来了,一个字还没蹦出来,他自己先隐身了。
他倒自觉,温商来不及提醒他一下,整个人就溜没影了。
巡夜的弟子提着夜灯笼,发现大半夜的有个人在路上蹦跶,走上去一看,发现是温商,便问:“这大半夜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温商出来找线索既没有掌门的许可,也没有薛焕的亲口认同,他亦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查这个干尸的事,就道:“找东西,我早上走路丢了东西,回去才发现不见了,所以来看看能不能找回来。”
巡夜的弟子道:“东西很重要么,白天再找也容易些。”他见温商跟他说话还低头在地上扫来扫去,于是热心说:“不然我帮你一起找?”
温商赶忙谢绝了他的好意,“不麻烦不麻烦,我再找找,找不到就回去了,明早再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你巡夜辛苦了,不麻烦了。”
弟子也道:“那行,你早些回去,这儿不是昨天才发现——”他猛地闭了口,提醒道:“晚上别出来乱跑。”
“好,多谢。”
巡夜的弟子溜着夜灯笼走了,那一点明亮的灯火摇曳着争不过黑暗,消失在远处。
温商站在原地,心情忽而感到明媚,受久了那些门生们的闲言碎语,导致了他对南虞弟子的印象几乎都是蹙着眉头的尖猴子,或许是自己心里狭隘,竟忽视了来自南虞其他门生的同门情谊。
他心里盛满了高兴,想不出干尸蹊跷的那些死疙瘩也暂且搁下,抽抽地回去了。
他走后,黑暗里一抹青影出现在月光投下来的光束中,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面无表情地思量着什么,稍后,一片树叶遮月,青影消失了。
……
第二天清晨,立川早早就起来了,他厚脸皮地跟着薛焕来了三问,自没好意思再要个房间睡觉,鸠占辣椒和小白狼的巢,当然,两头小东西的窝很小,他不至于钻进去,凑合着在窝门口躺下了,反正窝门口是柔软的干草,垫着上身就不错了。
为了彰显他的勤劳,他先去厨房想煮点粥给他们喝,往锅里加了水,起了火后,就是找不到米在哪,他轻手轻脚地在屋内屋外转了半天没个结果后,他把煮粥改成烧水。
天还在热头上,立川忙活一早上,闷出了一身汗。
等到水烧开了,他出了厨房,辣椒被他锅碗瓢盆地吵醒,颠颠儿的跳过来,在他脚边没什么用的撕咬。
立川没理他,拍了拍手,走到庐门口开门,他抽出木插销,辣椒先他一步,用脑袋顶开门缝,屁股再一翘,撞开门,猴急地蹿了出去。
小崽子,挺神气。
立川心里想着,他伸手推另一边门,还没推开呢,跑出去的臭崽子辣椒以流火的速度蹿了进来,跳上了他的胸口,用爪子勾着他衣服,三下两下爬上了他的肩膀,又爬到他脑后窝着。
“你跳的什么舞?”立川以为这是辣椒的畜生性子,伸手把门推开后,他愣住了。
愣了两三秒,他软着脚后退几步,拉着嗓子长喊:“娘啊,死人啦。”
大门缓缓移开,门口出现一个死的规规矩矩的干尸。
第四十七章
这天,南虞又出现了三具干尸。一具飘在荷花池里,一具趴在洛水的修炼场,一具躺在此间三问门口。
这三具干尸和之前的那三具有共同点,那就是都穿着洛水的服饰,都是洛水的弟子。
死法和之前的也一样,被抽干了魂魄,死相凄惨。
早上,立川穿山破水的一嗓子叫响了这一天的不详。
一说,大清早门口堆死人,晦气;二说,这死人死在三问门口的事在南虞传开了,一时间,关于第五灵剑术不详又多了一例谈资。
干尸在送走三问之前,立川眼尖或者误打误撞地发现了这具干尸后背的衣服上有血迹,薛焕诊断一下,觉得血迹的形状像是一个类似于符纹的东西,不过只有一半,看不出准确的门道。
四夏抱着小白狼躲在贺妄寻身后,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表面上咋咋呼呼的,一旦见到死人怂的也情真意切。
贺妄寻安慰她,让她别怕,南虞出现尸体不会总是发生,事情都会迎刃而解的。
卫卿也假仁假义小说几句安心的话,后又添说,有一就有二,哪有倾盆大雨瓢泼完,地上立马不见水迹的。
四夏拉着脸,道:“我真是心情好多了。”
……
为了辟邪,君安心灵手巧地用草编了七个小藤球,半截拇指那么大,挂在腰间随身携带。这是朝丘的风俗,草藤球里需放颗冰糖,夜晚走路引鬼用的,鬼被糖吸引住了,便不会害人。
立川很顺当地被排除在外了,他没有草藤球辟邪,不过他也不想要,小流氓自小在江湖上闯荡,多少个黑天白夜都过来了,尸山血海不止一次滚过,见个死人是家常便饭,不像这些修道者娇气。
他跟着薛焕“护送”这具不详的干尸去了南虞的后堂,安放好后,立川闲不住嘴跟薛焕扯东扯西。
“你知道我从尸体上看出什么了吗?”他还挺有雅兴地跟薛老大打哑谜,很明显,薛老大并没有打理他的意思,他只好自己戳开自己卖的关子。“恨,滔天的恨意啊。”
薛焕嘴里干涩涩的,忽然想含点东西吃,他在身上摸来摸去,把君安做的草藤球里冰糖拿出来舔了,吮到一点甜后,他问立川:“怎么看出来的?”
立川彰显自己半斤八两的经验道:“从尸体上看出来的啊,干尸哎,就一层皮包骨,这得有多大的恨意让人死成这幅样子,我猜,不是家族血海深仇,就是横刀夺爱的情杀,太残忍了。”
他边说边摇头,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睛。
“这就残忍了?”薛焕舌尖挑着冰糖在嘴里过了个桥,笑道:“你这小子在外泡了那么多年,见过的死人都是身体某处剌了个口子吧,你没见过残忍的杀人手段多了,还恨?恨到极处是死无全尸、粉身碎骨,更折磨的是囚|禁|毒打,活着受煎熬,活受罪,懂么。”
立川的脸色听他说一下,就绿一下,最后少年勇敢败下阵来,嘟囔:“看来有灵法的人比普通老百姓可怕多了,杀人也要搞这么多名堂。”
后堂的风景不错,走廊连着一处兰亭,兰亭围着一圈栏杆,薛焕双肘靠在上面,擦过兰亭外一朵紫色的小花,说:“害怕了,怎么着,现在回你的江湖还有机会,南虞随手抓一把都是修炼灵法的人。”
立川猴贼地摇头,“我才不回去,回去铁定死路一条,一条命捡的不容易,好端端地干嘛去送死。”
薛焕笑呵呵地看着他,立川背靠着栏杆,左边侧脸对着薛焕,眼帘垂着,嘴角平整。
薛焕的心猛然被钟撞了一下,他一把扯过立川,捏着人的下巴,脸色变得飞快,沉着眼,挤压着周围的空气。
然而,看清了立川的正脸,方才突起的熟悉像一盘流沙随风吹去了,立川瞪着恐惧的大眼睛,眼珠子急速的动了两下,心底一沉,心想,坏了,不会要杀人吧。
彦周的脸无时不刻充斥着妖邪的不正经气,就算是漂亮也掩饰不了他的孽障,薛焕静下心来,怎么会以为立川这毛孩子是他呢。
年纪也不符合。
但那一瞬间的侧脸惊现,薛焕差点以为自己身边的人就是彦周,待正脸瞧上一瞧,略微普通的五官,毫无特色,没有一点像彦周那妖贼。立川是个从小浪到大的野孩子,被师父教的也是偷盗那一招,寻常一张脸,也就眼睛精神的有光,但那仅是贼光。
薛焕松开手,解放了他的下巴,也没有歉意,道:“我觉得你像一个人,刚才那一瞬特别像。”
立川细细揣摩他这句话,欠揍道:“心上人?前世今生?”
“哼,”薛焕拍了一下他脑袋,说:“死对头。”
方才还桃色笑容的立川立马收敛了笑意,离他远了点,说:“我绝不会是你认识的那个人,我就是一个市井小混混,没爹没娘没教养,小偷小摸干过,但绝没陷害过谁,也没杀过人,所以不可能跟谁结仇,你可千万别找我报仇。”
这下关系倒撇的清。
薛焕白他一眼,谁知这一白眼,脑子一道白光闪过。
报仇?
他转身往后堂看了一眼,心里忽有一种猜测,六具尸体都是洛水的门生,会不会是这些人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洛水得罪了什么人。
薛焕顿滞,忽而回过神,几下嚼碎嘴里的糖,溜了后堂就往洛水走,立川不知道触到他哪根神经了,跟后小赶着追上去。
半路上他俩遇见对干尸案尤其感兴趣的温商,三个人一同去了趟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