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安听这话和他爹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哼声道:“你怎么和我爹一样,妖就是妖,世人给予其评判必定有其道理,不然也不必一棍子打死所有,也不必将其冠为妖的名称。”
君安说的没错,世人这样分一定有他的道理。
可,道理是一个时代的,另一个时代不一定适用。
比如有些身而为妖的,并不是自己自愿的,凭什么承担这样的道理?
“你可能没见过挣扎淤泥中的妖魔,他们、不是你想的那样。”薛焕凭着脑袋里的空想对君安道。
然君安一手指上自己的胸口,说:“彦周捅了我,你没忘吧,凭这点,我就不信他心有多好。”
薛焕垂眸,半晌,“我没考虑周全,抱歉。”
他语气低沉,惹得君安觉得自己像坏人,连忙摆手道:“别啊,我不是怪你啊,我就是说说自己的看法,没别的意思,还有,我真的觉得你心情好像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
薛焕也说不清,或许是因为天神碎片的事烦的,又或许是横空出世的大妖彦江别,更或许是这个彦江别指不定就是彦周,反正现在彦周也见不到人影。
“有吗?可能是累了。”薛焕放松的笑了下,“不然我给你买个松鼠灯,你也跟他们在街上走一走,祁祈福。”
“别。”君安拒绝,带火的明灯这种的,他远远看着就好,真上手他还怕自己衣服被烧了。
“关于天神碎片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这事闹得虽然不算风雨,但该知道的肯定都知道了,这么大的事,交给一群人比一个人承担要好处理。
“天神碎片不知是何,找到它们这个任务还是交给正道门派来做吧,我就没事出个琐碎的任务,在三问教教你们剑法。”
君安点头:“也对,南虞肯定有应对之策。对了,那我要不要告诉我我爹他们,要是有线索,也能帮上忙。”
“随你。”薛焕尾音骤然噎在嗓子里,他脚踩出一步,似乎踩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哎哟,疼,谁呀,眼瞎了,不知道踩到人家手了?”
一个娇嗔嗔的声音钻进薛焕的耳朵。
地上伏着一个头带珠钗,身着粗衣的姑娘,她用手急拍薛焕踩着她的脚,喊道:“还不挪开,快点赔钱,你弄疼我了。”
薛焕连忙拿开脚,蹲下身,扶着女子的肩膀,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你。”
那女子扬起脸,一张鬼画符似的胭脂俗粉堆在脸上,剑跋扈张,眼珠子瞪圆圈了,做好了准备讹人的姿势。
“立川?”薛焕不确定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虽然这张脸被胭脂涂得“鼻青脸肿”的,但脸模子还在,薛焕不至于认不出来。
薛焕看着他乱糟糟的发型,噗嗤一笑。
“怎么啦,骗人混不下去,改头换面当起丫头来了,头上还插根草,卖身?”
围观人越聚越多,立川丢脸丢大发了,干脆脸不要了,扑到薛焕怀里,哭道:“夫君,你怎么才来,我、我都等你好久了,对不起,我被五六个大汉给糟蹋了!你万万不要嫌弃我啊!”
薛焕:“!”
第四十五章
他铜锣嗓子这么一喊,想装姑娘的声音又学不像,刻意捏着嗓子说话极大博取了围观不明真相百姓的同情,都以为这姑娘受到了非人的虐|待,以致于把嗓子都搞坏了。
因此走街灯的各位围观百姓,就这祈福的好日子,议论间隙说上几句祝福,边等着薛焕怎么反应。
薛焕倒想抽他两大耳光子,然后赶紧摆脱这个神经病,可神经病紧攥着他的手,一张青紫相间的脸不要命地往他怀里钻,还哭啼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多委屈似的。
为了减少莫无须有的骂名,薛焕只好拍拍立川的背,轻声安慰道:“为夫不会不要你的,为夫带你走,乖,别哭了啊。”
他单手捞起立川,演戏演到底要给他擦眼泪,看了一下一片烂泥似的脸,他找不到地方下手,作罢,把人打横抱起来,往来时的路走去。
君安震惊无比,这两人何时有这层关系了。
等到了人少的地方,薛焕停下脚步,道:“行了吧,赶紧下来,哪来的回哪去。”
立川顺势从他怀里一激灵跳到地上,睁着一块青一块红的眼睛,笑呵呵说:“你都已经把我带回来了,还要我走?就让我跟着你吧,反正我现在没地方去,你缺不缺仆人,门童或者打手之类的,我都可以。”
薛焕盯着他,“我不缺,少主,您费心了啊。”
“哎,别别,就让我跟着你们吧,我没地方去了,我保证绝不添乱,你们就当我是透明人,管我有口饭吃就行。好么。”他小心地看着薛焕的脸色,又瞅到后来的君安,醒悟地把自己脸上大红大紫抹干净,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
薛焕摸了一把脸,有点无奈,自己是那种看起来慈眉善目、容易亲近的那种人么?他转念一想,可能也是,不过,容易亲近也不能在大街上捡到个人就收留的吧,自己又不是大善人,不需要养这么多孩子养老。
“不行,带着你还要管你口饭吃,算什么透明人,你赶紧走,找份正经的工作,饿不着你,别再跟着我了。”
薛焕朝君安招招手,绕过立川要走,正好跟迎面走来的南小回和四夏打了个照面。
四夏一见到薛焕,天塌了似的凑上去,惶惑人心道:“师父,温商来信了,南虞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君安问。
相比之下,南小回显得淡定极了,他波澜不惊,说:“温师兄刚纸蝶传信,说在南虞发现了几具干尸,而且被抽干了魂魄。”
“干尸?”薛焕:“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南小回道:“有弟子散步的时候发现的,尸体是新鲜的,还穿着洛水门的衣服。”
“洛水?”
“总共三具,皆着洛水衣冠。”
这可就比较奇怪了,南虞百年来除正常的生老病死,活生生把人魂魄抽干,变成干尸的情况还是头一回见,谁人敢在南虞杀人,还是这样丧尽天良的做法,这心底得有多大的恨意。
温商来信也让薛焕尽快回南虞,掌门有事请五灵掌教开会,于是,南小回通知完后,他们便着急忙慌地赶回了南虞。
“魔界少主”立川钻了空子死乞白赖地跟他们一同回了南虞。俗话说,当一件大事被另一件更大的事压住风头,那人们往往暂时先放下这件大事,去解决更大的事。
——
次日,天湛,万里无云。
一大早,苍途掌门召集五灵掌教在闻春殿讨论昨日在南虞发现的几具干尸,当然,他们要探讨的不是尸体为何如此,这几具尸体枯槁,皮肤皱瘪,事实摆在殿中央,看一眼便知。他们要探的是何种手法,何人所为,意欲何为。
座下五人,除陈遇面色不佳,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干尸身上。
怎么说也是洛水死了人,做掌教师父的,日日见面的徒弟突然惨死,搁谁心里也不太好受。
薛焕昨晚回三问,温商给他说了大概的情况,只不过他那时没见到尸体,有些事是无法说出口的。
殿中央的干尸被白布罩了起来,薛焕掀开其中一个,捏着干尸的脑袋摆弄了须臾。
完全干成了骨头,骨头上覆一层纸一样薄的死皮,皮下布满可怕的青紫。尸体口唇张开,样子像是受到了惊吓,或者是被抽干魂魄的反应。
他把剩下两个白布也揭开,都是张着嘴的。
薛焕忍了忍,捻了一撮小火,丢于尸体口中,不一会,橙红的火接触到口唇便变成了黑气,熄灭了。
在座的,离薛焕近的只看他在尸体上摸来摸去,也不知道看出什么来。
勾越掌教曲寻幽离他最近,问道:“剑术掌教可看出什么?”
薛焕闻声看了她一眼,他在南虞跟几位掌教还不太熟,平时接触的人只有三问那几个小子,偶尔见这一位端庄贤淑的女子,不免有些瞎捣乱的羞意,客客气气道:“干尸上有邪气,我猜可能中了某种咒术。”
“邪气?南虞乃名门正派,怎么会有邪气?”驭婴掌教钟离安道:“这不可能。”
薛焕补充道:“干尸上有邪气不假,不过邪气是潜伏在南虞内部还是从外面沾染的尚还不清楚,诸位掌教不必担忧。”
他面向洛水陈遇,恭恭敬敬问道:“请问洛水掌教最近这段时间有没有将这几位子弟派下山去?”
陈遇想了一会,说:“半个月前让他们下山历练过,三天前才回。”
苍途掌门:“那回来后可有什么异样?”
“没有,看不出,正常修炼未有异样。”
曲寻幽盯着殿中央的裹尸布,裹尸布勾勒出尸体的轮廓,那已经是比正常尸体小了一圈的样子,完全就剩下一副骨头。
她道:“抛却百姓为保存尸体一说,这世上大概有两类功法能将人瞬间变成干尸,一种是吸星大法,将人的毕生功力吸干为己所用;另一种是吸魂大法,通过吸干别人的魂魄来提升自己的灵阶,这两种都是邪法,是明确被江湖上禁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