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身伤是因为他们两个受的,尽管不是他们的错,可他心胸很小,很会迁怒,他现在看到他们就很不高兴!
反正他们不会害他,他肆无忌惮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毕竟还是个孩子,就算经历的事情太多,也改变不了他的年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会伤害他的人,压抑已久的孩子本性一朝发作,就变得无法无天起来。
仗着这一点宠爱,就开始肆无忌惮,典型的恃宠而骄。
慕重紫也没法和个病痛在身的小孩子计较,见他脸色惨白惨白的,语气不由自主放软了,“是身上疼吗?已经给你上了最好的药,很快就能好了,乖一点别动,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江红殷沉默了一会,道:“火锅。”
声音沙哑又虚弱,被风一吹就要消散,正如他消瘦惨白的身体。
慕重紫心一软,道:“行,你先躺着,我一会回来。”
他去了山洞之外生火做饭,洞里就剩了白刑鸢和江红殷两个人。
一时寂静。
白刑鸢对江红殷并没什么好感,这小孩先是破坏莲家的禁制,又和他打了一架引来狼群,期间还一直对他下黑手,临走前还把他脸掐肿了,他能忍住不打他已经是自制力极好了。
得亏他从小养尊处优,虽然活得像个傀儡,却并没受过什么苦,接受的教育也都是最高端的,修养极好,不会对弱者赶尽杀绝,看在江红殷受伤的份上,他可以以最大的宽容对待他。
前提是他不搞出什么事情。
两人相对无言一会,直至隔壁洞口飘来一股香味,慕重紫端着两个玉碗走了进来,一碗递给了白刑鸢,端着另一个碗坐到床边,给红殷脑后垫了个垫子,一口一口吹着小心的喂他。
江红殷先开始还很别扭,大概是从没被人喂过,很不习惯,张嘴都得酝酿一下,后来慢慢习惯了,竟也吃得挺欢。
一碗粥完了,慕重紫又让他躺平,给他掖平被角,这才问道:“你怎么回事?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江红殷闭上眼睛,嘴唇抿得死死的,并不说话。
慕重紫也没法勉强他,只好叹口气,道:“累了吧,先睡一会。”
江红殷也没回应,呼吸慢慢放缓,很快又坠入了梦乡。
此后便是一段平静的养伤日子。
期间慕重紫一直很细心的照顾江红殷,喂他吃饭吃药,给他擦身上药,扶他起来下床走路,江红殷变得很沉默,一般不是必须开口,他很少会主动说话,也不再笑了,和之前那个无法无天的疯小孩完全是两个极端性子。
慕重紫猜想他大概是受到了什么刺激,问了两次,见他始终不开口,也只好放弃追问,专心照顾起他。
期间白刑鸢一直没离开,偶尔给慕重紫搭把手,其它时间就一直坐在自己的蒲团上修炼,对两人的事情不闻不问。
只是偶尔,旁边两只团子存在感太强的时候,会忍不住瞥过去一眼。
“下午吃什么?”
“肉丸子。”
“一直吃肉不行,吃一点菜。”
“不喜欢菜。”
“这样会营养不良,不吃菜也不给你吃肉,上次还剩了点叶笼菜,我一起煮了。”
“哼!”
白刑鸢忍了忍,又忍了忍,终于忍不住了,头一转看过去,眼神凉凉的落在江红殷身上。
江红殷察觉到他的视线,眼睛一眯,下巴一抬,递给他一个挑衅的眼神,然后又虚弱的靠在慕重紫身上,蔫蔫道:“伤口疼……”
日常一撒娇。
白刑鸢默了默,忽的站起身走了出去。
眼不见心不烦。
这小孩越来越会折腾了,一开始还各种别扭,喂个饭都不会张嘴,现在简直是个撒娇小能手,动不动就喊疼,娇弱得不行,明明一开始最疼那会都没喊过的!
他都没撒娇的!
有点酸。
最近那只紫团子都没怎么关注他,注意力全部在江红殷身上,还给他讲故事听,他只能蹭个顺带。
就好气。
但还得忍。
谁叫人家是伤者,特殊待遇,他懂。
还是好气!
他拿脚狠狠踹着面前的山壁,踹得鞋都脏兮兮的也没停下来。
这边白团子暗自生气,洞穴里气氛也没好到哪去。
慕重紫捏着江红殷的小鼻子,把他一点一点拎起来,道:“少来,你伤口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吗?就是失血过多,没什么致命伤,这几天血都差不多补回来了,已经快痊愈了,你少欺负他!”
江红殷甩了甩头,从他的毒手中拯救回自己的小鼻子,气道:“我不管,我就要吃肉!”
慕重紫拿他没办法,越是相处,越是有点怜惜这孩子,大概是以前没被人宠过,面对他的示好总是显得很别扭,一边装作不在意,一边又忍不住暗地里期待,稍微对他好点,虽然脸上显得很抗拒,眼里却都快乐开花了,嘴角的笑就没停下过。
他无奈道:“行行行,吃饺子,肉饺子,肉多一点,再过分可真没了!”
江红殷矜持的点了点头,两只小手环胸抱起,哼道:“这还差不多。”
红红的眼珠里,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慕重紫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出去做饭了。
晚上是一顿很丰盛的饺子大餐,江红殷一个人承包半壁江山,吃得肚皮圆滚滚,心满意足的躺床上睡着了。
白刑鸢夹起一个饺子吃到嘴里,感觉着薄薄皮下美味的馅料香味,舒服的眯了眯眼。
他看了眼床上鼓起的那一团,想了想,道:“最近找我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他再待下去会有被发现的危险。”
言下之意:我们该出发了,他呢?
慕重紫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床上。
他想的更多一点,那时发现红红时,他的伤口里明显有很强大的魔息,这伤来自魔修,附近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魔修。
虽然魔修大都肆意放纵心狠手辣,不过也不乏亦正亦邪或是心性颇好的存在,他对魔修没歧视,尤其是对一个伤痕累累的孩子,更多的也是怜惜。
一个五岁的孩子在外漂泊,没有庇护的情况下随时可能会夭折,况且他的心性实在……待教育。
他沉吟了一下,道:“我一会和他谈谈。”
江红殷静静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们的眼帘微微颤了颤,缓缓睁开一条缝,虚握着的小手微微紧了紧,眼里不自觉多了点水意。
虚幻的温暖,总之稍纵即逝,就像指尖的流过的沙,用尽全力也无法抓住。
这场梦也该醒了。
晚饭之后,慕重紫在江红殷床前坐了好一会,对方呼吸清浅,偶尔会有一瞬间的错乱,明显是醒着。
他在刻意的回避,但此事事关生死,回避不了。
慕重紫终是打破沉默,道:“我们要走了,你呢?”
江红殷回给他一片沉默。
慕重紫叹了口气,道:“你若是想,也可以跟着我们。”
江红殷顿了顿,问他:“你们要去哪?”
慕重紫道:“白云山。”
江红殷说:“我是魔,白云山是仙门魁首,他们会杀了我。”
白云山不会随意诛魔,慕重紫知道。
但前提是红红愿意随着他回去。
他犹豫了一下,问他,“你……还想回到你生存的地方吗?”
江红殷嘲讽的笑了笑,并没说话。
那意思是不太想,但又必须去。
慕重紫问他:“我可以帮你什么?”
江红殷摇了摇头,道:“谁也帮不了我,那个地方是我的根,我必须回去,离得再远也得回到那里。”
他咬着牙,冷冷一笑,“我要成为最强的那个,我要把他们都杀了,这样我才能活下去,才能从这场杀戮游戏中彻底解脱,我才能想去那里就去哪里。”
慕重紫嘴唇动了动,一时不知说什么。
想说:
你杀意太强了,这样是不对的。
你怎么没一点小孩的样子呢?打打杀杀不适合你。
由魔入道还是有很多办法的,只要你跟我走,我就有办法保全你。
可这些想法未免太想当然。
魔道的生存环境极为恶劣,弱肉强食,稍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到尸骨无存的下场,他现在教他心软,教他放下屠刀,无疑是在把他送入深渊。
魔道还有很多控制人的办法,离开太久会死无葬身之地的控术多得是,大多数都没法解,他强行带他离开,只会害了他。
他想了很久很久,也只说出了一句话。
他说:“祝你……成功。”
江红殷轻轻的笑了笑,并没说话。
慕重紫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无论什么时候,你无路可走时可以来找我,只要你需要,我会及时赶到。”
他掏出一块紫色的莲花灯形玉佩递给他,道:“只要这块玉佩在,你永远可以找到我。”
江红殷慢吞吞伸出手,把那块玉佩握在了手里,手指捏得紧紧的,像是握住一块最珍贵的珍宝。
他沉默了一会,忽的伸出一只手在胸前探了探,摸出一块红色的圆珠子,手指不舍的摸了摸,一狠心递了出去,“这个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