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长廊走了没几步,夏茨回头望了下,那两只螃蟹果真跟着他,不远不近。
说起来,刚才它们提到魔法,这座宫殿里确实飘荡着魔法,颇有些沉闷压抑。
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空气不流通,没有风的缘故罢了。
夏茨发现自己再次化身为冒险者,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图里游行。他做好了遇见任何事物的准备。那两只螃蟹就够出乎意料了,毕竟它们本不该会发声的,也不该那么高大的,或许是宫殿里的魔法改变了它们。接下来他还会碰到什么?会行走的植物?更多魔法痕迹?
这个新环境既让他畏惧,也让他兴奋激动。
“嗯……”婕琳慢慢醒过来,迷茫了一阵,开始发现环境的变化。
夏茨放她下来,肩膀处的酸痛让他龇牙咧嘴,但面对女孩子,还是尽量藏起了不适。
“这是什么地方?”婕琳问着,回头看见了那两只螃蟹。“呀!”她立刻跳起来,引得螃蟹们也跟着一跳,反射性的动作。夏茨按住婕琳,避免她不必要地惊慌。
“别担心,它们只会跟在后面,不会伤害我们的。”
“哦。”婕琳说,“我好像明白为什么。”
夏茨不这么觉得,连他都不明白。
一阵沙沙声传到耳朵里。有什么东西在摩擦地面。夏茨有意识地扭头,原来是珍珠拖了地,织成一片宽帘,搭在人鱼的身上,犹如一件华美的白色缕空斗篷,还真是好看极了。
但是这个人鱼就没那么好看了。
夏茨暗暗吃惊,天底下居然有长成这样的生物。
眼睛是歪的。鼻子没了。嘴巴裂成三瓣,怎么也闭不严实。
皮肤倒是光洁细腻,但是除此以外,全都惨不忍睹。
有点不像是天然的长相,更像被毁了容。
“好大的胆子!”
丑人鱼的身边跟着另外两个人鱼,对着夏茨横眉竖目,“谁允许你正视小姐?!”
“小姐?不好意思。”夏茨说,“请问你们认识安纳提斯吗?我想他应该在这里……”
“他确实在这里。”被称为小姐的丑人鱼冷笑一声,“但不要以为他就是你的免死金牌。”
夏茨微微怔愣,就见小姐指了一下,身边的人鱼闪身袭来——她们全都漂浮在空中,好像已经摆脱了重力的影响,移动起来更是快得可怕。婕琳瞬间就被掐住脖颈,粗暴地拽到一边,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求助性地看向夏茨。
“你们两个不该一起出现的。”小姐开口,“她的美杜莎应该比你早到,各自停靠,互不干扰。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你们当中一人动了手脚,搭上了另一人的美杜莎。”
顿了一下,小姐的神色变得狰狞,“你是个男人,这肯定是你的错。”
什……
夏茨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又是一阵沙沙作响,珍珠斗篷四下飞舞。
小姐如同幻影般近了他的身,伸出葱白五指,狠狠往他脸上一扇。
啪!
火辣辣的疼。
夏茨不晓得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狼狈。不想知道。重点是她。小姐攻击了他。为什么?
忍受着难堪的痛楚,夏茨勉强抬起脑袋,却被小姐抓住了头发,反手又是狠狠一个耳光。
这回,夏茨直接倒在地上了。小姐的力气很大,魔法使她非常快,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夏茨!”
旁边响起呼喊,充满少女的焦虑。
夏茨听得见婕琳的声音,视力却莫名其妙地模糊了几分,眼前只剩下一个扭曲的轮廓,阴影般笼罩着自己。他就像一株岩石缝里的植物,太久不见阳光,挣扎着恳求滋养。他拼命呼吸起来,想到自己仍有一把武器。只要他能唱出几个音,长到组成旋律,就能阻止对方的行为。这就是吟唱的‘魔法’。
于是他张口,发出一个音,仅仅是旋律的起始,却就此戛然而止。
小姐掰住他的脸,用蛮力往他的嘴巴里塞了个东西,冰凉而圆滑。
“呜、咳咳、咳咳咳!”
完了,他吞下去了。
夏茨慌了一秒,突然发觉那个圆圆的物体特别甜,腻在喉咙里去不掉,一股油脂味道。
他看向小姐,后者挂着邪恶的微笑,有奇怪的熟悉感,仿佛料到接下来他会如何反应。
“……”你刚才给我喂了什么?夏茨想问出这句话,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没能说出来。
于是他又试了一下。这回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好像有什么卡在喉咙里一样。
你对我做了什么?
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为…为什么我说不出话了?
看出他的困惑,小姐大笑起来,“哈!失声药起效了吧!”
失声药?
夏茨摸着喉咙,心里发凉。
他确实发不出声音了。呼吸以外,连吞口水都变得困难。
小姐……这个疯子……夺走了他的声音。可是她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做?
不,这说不通。
*
该结束了。
珊瑚座上的扶手被抓紧,苍白的掌背关节分明,附近念念叨叨,反复讨论着一个问题。
“……它们增殖太过了。陆地上的垃圾都被倾倒下来,数量越来越多,现在整个近岸地带都受到残害。那里的水不再流动了,这里的水也不会过去,生怕改变成血,变得腥臭不堪。我们的战士去那里狩猎,带回的都是有病的、中毒的鱼虾,没人愿意吃,但也不能扔掉,无论带去哪片海域都会形成污染……”
三十分钟。他答应了给梅里达这么长时间,用来讲一个现阶段无法引起他兴趣的问题。
通常而言,时钟里的沙粒会在三十分钟内从上面流到下面。如果上面的沙粒消失了,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离开了。但是今天的沙粒不知怎么了,懒洋洋的,无比倦怠,流得慢慢吞吞。
可他与之相反,内心澎湃不已,随时就要飞出去。他实在等不及了。
按理说应该已经到了。三十分钟而已,梅里达就学不会言简意赅吗?
“……综上所述,我们应该采取行动来净化近岸海域,避免赤潮范围进一步扩大,恶化生态环境,极大地影响到我们的……”
“你说的对!”他突然拍座而起,惊得梅里达停止了话语。
他接着说,“你说的太对了,梅里达。瞧,这就是为什么我选你当副手,而不是那些战士。你有个好脑子,而且你知道怎么利用它。不如这样吧,你把方案给我看……不,别给我看,你直接去做。这个至关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相信自己,你行的。”
眼见梅里达陷入呆愣,他站起来,拍拍这位副手的肩膀,下一秒就闪了出去。
梅里达提出的赤潮是长期存在的,绝不是一时半会能根治的,他早已心中有数。
有些事可以慢慢来,还有件事可以马上完成,那就是,去见他心心念念的陆地人。
空中的身影急速向前窜,尾巴轻轻摇摆,忍不住小小的兴奋。
刚把红珍珠接来的时候,他就满心期待。谁知到手以后,红珍珠却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他大吃了一惊,当时就斥责那个掳人的战士,怎么能下手如此粗暴?不晓得陆地人多脆弱吗?
那个战士显得颇为委屈:不打晕了怎么带过来,难不成还好声好气请过来。
想想也对,他就命人带红珍珠下去休息,等醒了再通知他。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好在他有耐心,这段时间过得也不算煎熬,如果忽略他的26次走神,14次咬指甲,3次撞到水晶柱,1次忘记吃饭,他就跟往常一样泰然自若。
不过刚才他收到消息,美杜莎已经将他的人送回来了。
考虑到他的美杜莎有治愈功能,红珍珠现在应该精神起来了。
睡了这么长时间,红珍珠多半饿坏了吧,要不要捎点食物过去……
“给我带走。”
嗯?
他疑惑于声音的来源,悄悄摸了过去。
只见一个丑陋的女人鱼发出指令,左边的女官就抓住陆地人的脖颈,跟着女人鱼离开了。
右边的女官提着另一个陆地人,同样跟在女人鱼后面,却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他的全副心神都被前一个陆地人吸引了。那不就是……
“红珍珠?”
他闪身而去,挡住了这一行人的去路。
“酋长?!”
对于女官们的惊呼,他恍若未闻,只顾着观察那个陆地人。
在看清楚那个陆地人的模样后,他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是了,这就是他的红珍珠,被勒住脖颈几近窒息。
“安娜丽丝。”他望向面前的女人鱼,开始显现出怒意,“你这是在做什么?”
“哥…哥哥。”起初有一丝慌乱,安娜丽丝很快就镇定下来,“我知道你想见他,这不是正要领他去找你吗。”
“哦?”安纳提斯冷笑道,“我看是领着他的尸体还差不多吧。”他扫视两名女官,目光中的寒意让她们自动松了手,低头不敢吭声。
红发青年失了力气般的软倒,安纳提斯伸手接住他,回头道,“你真是胡来惯了,安娜丽丝,我平常随你使小性子,是以为你分得清轻重。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