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娘愿意为了权力牺牲我呢?”
“什么是牺牲?”今天的敖宸说话格外有理,简直像个神棍,“从前人们向神祈愿,献上祭品,祭品就是牺牲,就是换取神佑的代价。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每个人愿意牺牲的东西都是不同的。你爱惜你的名声和羽毛,或许对丽妃而言,名声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握在手里的权力才更重要。”
杨佑听了他的话,沉默地看着湖面,投下最后一颗石子。
书里没有教他如何抉择。
杨佑就像个迷茫的孩子一样,看着辽阔的水面上散发着金光的太阳,最后一点一点沉入黝黑的寒渊。
敖宸揽着他的肩,把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杨佑?”
杨佑也说不出自己的犹豫和胆怯。
“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敖宸安抚地排着他的后背,“很多人都要活很久才能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你还有很长的时间来得及看清自己。”
杨佑微微侧脸,嗅着敖宸身上凛冽的味道,内心越发沉静。
“莫非你害怕一旦参与争斗,便会违背你留给自己的信条?”敖宸觉得自己终于有一次准确地抓住了杨佑的想法。
杨佑想了想,轻轻点头。
“你要做一个独善其身的圣人,还是一个兼济天下的明君?”敖宸摸着他的头慢慢说。
“可是皇位一定要用肮脏的手段获得吗?”
敖宸用下巴触碰着他的额头,“你没得选,因为你的对手一个比一个肮脏,你要赢,就得学会黑吃黑,而你不愿变黑,这就是你最痛苦的地方。”
杨佑逃避一般地把头埋在敖宸的怀里。
敖宸伸出双手从后面搂住他,两人无声地坐着。
最后一缕阳光沉没在远山之后,
敖宸拍着他的后背说道,“其实有时候,你不必有太多负担,心狠手辣并不是坏事。”
杨佑在他怀里闷闷地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暴力用在好人身上就会被唾弃,可是一旦暴力被用来施行正义,就会得到万人歌颂。”敖宸想要杨佑明白的,无非是这个道理。
“窃勾者诛,窃国者诸侯。只要皇帝当得好,手上沾了再多的血也无妨,自会有史官替你春秋笔法,还有人为你歌功颂德。皇宫里没有可怜的人,只有软弱的人。”
敖宸拉着他起身,“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
敖宸没说话,只是拉着他往怀里靠,杨佑推了一把,“你到底要做什么?”
“想不想试一下神的法术?”
杨佑的眼睛亮了起来,敖宸抬起手,“过来。”
杨佑抱着他的腰,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眼前碧绿的松林变成了金色的帷幔,带着甜腻气味的暖香从香炉上袅袅升起,窗户上的风铃传来轻灵的响声。
敖宸的食指落在他的唇上,示意他不要讲话。
杨佑的心剧烈地鼓噪着。
帷幔上绣着云纹和一只只若隐若现的龙。
他们站在一扇屏风后面,屏风上是一副青绿的江山图。他们能从屏风的边缘看到整个屋内的场景。
朦朦胧胧的轻纱有着风都吹不起的潮湿黏腻,两个身影互相交缠。
他听见粗重的喘息和风声、铃声交汇在一起,一起一落,香炉上的白烟缓慢地爬升出婀娜的形状。
皇帝的声音带着紧张和说不出的欢愉,他用一种压低了的沙哑声线叫着武宜之的名字。
说起来皇帝杨庭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他身材高大,常年玩乐打猎,有着一副健壮的身躯,在皇宫中锦衣玉食,也不操心国事,这让他看起来非常年轻,一直都是三十多岁的模样。虽然在政事上没有什么成就,但仅凭着一张脸,也算活得够本了。
一个男子半跪在地,将头埋在杨庭的膝盖,杨庭抓住了他的头发,手臂上青筋显露。
喘息声越来越大,杨佑开始颤抖,敖宸按住了他,将他禁锢在怀里,不让他惊动任何人。
一丝清风吹开了厚重的帘幕,掀开了一点缝隙。
武宜之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袍,将头发束起,清雅的脸上一片绯红,原本清澈的眸子里带着杨佑从来没有见过的媚意,腰肢柔媚宛转,手指在杨庭的喉结上轻佻地划过。
杨庭抓着他的头发逼他向后仰头,叹息道:“你就是这个时候最不像老五,他绝不是这么主动的人。”
“若是我像五殿下,陛下又怎能一尝极乐滋味?”
杨佑震惊地捂住了嘴。
谁都没有注意到,屏风后面有两个身影,悄然出现又安静地消失。
“呕……”
几乎是在敖宸放他落地,松手的一瞬间,杨佑趔趄着倒在地上,像个虾米一样,蜷着背干呕。
除了一脸的眼泪,他并没有真的吐出什么东西来。
敖宸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抬手用衣袖擦去杨佑满脸的泪水。
“为什么是这样?”杨佑紧紧抓住敖宸的衣袖,如溺水之人紧紧抓着浮木,“他竟然……”
“你难道一直没发现吗?”敖宸慢慢说道,“皇帝所有的男宠身形都和你相似,全部穿着白衣,年轻漂亮,一身书卷气。只是你相貌独一无二,他找不出与你五官更加相像的人。”
“我以前从未留意……”杨佑沙哑地开口。
敖宸把他抱在怀里,手掌在他背后轻抚,安抚着杨佑颤抖的身躯,“整座皇宫没有值得你怜悯的人。”
杨佑靠着敖宸的肩膀,逃避一般地闭上双眼。
他好似做了一个大梦,梦里面所有人都扭曲着面孔,洁白的身躯互相交缠,扭曲成各种姿势,他在里面疯狂寻找着能够辨认的脸庞,却只看见一片绯红和无边无尽的媚意,喘息声不断回响。
只有他穿着衣服站在原地,看着眼前怪诞的闹剧。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他的与众不同,他们扭动着身体爬行而来,无数双手扯住他的衣服,想让他也成为其中一员。
他没有挣扎地站着,这些人扯落了他的衣服,还不肯罢休,要来往他身上扑,将他扑到在地还不算,还要来啃噬他的血肉,他听见自己的血流出体外,听见骨肉嚼碎的咔嚓声。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直到只剩下头颅,连眼睛都无法活动,只能固定地看着上方。
一片黑暗降临,眼皮上传来一阵冰凉,有一个声音从高处远远地传来,无情而又悲悯。
“杨佑……”
他猛地睁开眼睛,敖宸侧身躺在他旁边,手臂相接的地方传来一阵冰凉。
敖宸的体温好像一直都很低,似乎也不会被温暖。
透过敖宸的侧脸,晨光落入他的眼中,这是杨佑的寝宫。
他仔细看着敖宸的脸,敖宸的肌肤像是冰雪一般洁白莹润,因为睡着,没有了表情,反而更显得孤傲冷寂。
敖宸闭着眼睛突然开口,把他吓了一跳:“在看我?”
杨佑乖巧地点头,抱住了自己的薄被。他床上只有一床被子,敖宸和他一起盖着。他这一抱,敖宸身上的被子全数都被扯到了他身上。
敖宸不满地睁开眼,拉住被子的一角:“我好看吗?”
杨佑真诚地说:“我再也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杨佑的夸奖对敖宸似乎不起作用,他只是点头表示自己接受了,“毕竟你孤陋寡闻,只见过人。”
杨佑笑着道歉,“是小的孤陋寡闻,请黑龙大人恕罪。”
敖宸同他开了几句玩笑,见他心情还不错,便道:“好点了?”
杨佑突然又想起了那个古怪的梦,奇怪的是昨天见到的两人已经变成了遥远的记忆,而梦也在逐渐消失变淡。
心里却永远留下了痕迹。
敖宸摸摸他的头:“还能开玩笑,不枉费我特意守着你。”
杨佑道了声谢。
两人就躺在床上胡天胡地的聊天,净是些乱七八糟的精怪野史,有意避开了昨天的话题。
直到宫女敲门,敖宸才收拾着离开,顺便卷走了杨佑的被子。
——他说要拿去神庙做躺椅的垫子。
第23章 (修)
敖宸确实干脆利落地抢走了他的被子。
留下杨佑一个人面对一个巨大的难题,他要怎么和宫女解释被子丢了?
丢个把荷包、首饰都是常见的事情,这种小东西也没人时时注意。
可这放在房间里的被子,怎么还能丢呢?
哪儿听过有人丢被子的?
瑞芳站在床头,端着水静静地盯着杨佑,等着他的解释。
杨佑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被子给丢了。”
瑞芳不依不饶地问道:“丢在哪里了,总有个去处吧。”
杨佑嗯嗯啊啊就是说不出来。
湛芳走进来听完了事情的经过,直接问道:“为何丢掉被子,那是内务府用新棉花做的。”
总不能说有条龙要拿被子去垫板凳吧……
杨佑没说话。
湛芳看着他低头沉默的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
瑞芳还要刨根问底,湛芳拉住她,“殿下做事自有道理,这件事你不要管了。”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床新被子铺在床上,叮嘱杨佑:“殿下,您想丢什么当然没问题,可是一定要处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