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久久”，是怎么个“长久”法，陈暄认识南一明有一段时间了，有些认识。可那和他的人生经历太不同。他从生下来，所有的想法和计划，都在最多活到三十岁的界限之内。潜意识里，他想象不到几十年的生命，几十年的相伴，是什么样，更没法把自己放进那种设定。
经历过几次生死关头，见到现过身的对手的实力，陈暄知道，只要稍有差池，别提长久，连明天都没了。
他考虑的是，即使通过锻炼，远离芯片的作用，能让他多活一些，也不过一、两年罢了，还不一定能做到。相比要失去从小就有，用以傍身保命，守护爱人的异能，当然眼下的需要更急迫。
于是他说：“我想，做梦都想，可是不能的啊。我和你一起，宁愿过一天算一天，开开心心。”
南一明垂下头。刚刚还浓情蜜意，没一会儿，爱人就和他说，不久，这一切都会不复存在，却不愿意努力试着改变命运。
“……求你，去试一试，好不好？”
陈暄听到他声音里的一丝哽咽，连忙捧起他的脸，不解道：“现在这么危险，有异能，才更有些把握，能撑过去，才可能会多些在一起的日子啊。”
南一明叹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几天他看着传道者和殉道者的种种不同，心思比之前更加集中在芯片异能短暂的生命上。越多想，他越觉得那是一道天堑，隔在他和陈暄之间。
南一明推开陈暄的手，侧过脸，不愿让爱人看到自己难过脆弱的样子。
陈暄本想把他拉回来，却突然想到，南一明和以前不同了。他的异能终于显现，强大到无法预测，用起来也越来越顺手。
他看着南一明推开他，不再看他，伸出去的手僵在一旁
我没用了吗？他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好像被人扎上支匕首。他不需要我了吗？
陈暄没在爱情里挣扎过，不知道心爱之人的一言一行，哪怕一个眼神动作，会对自己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力，会被自己在心里不断放大，扭曲，猜测出荒诞不羁的理由。
而他从来是个强者，刚刚发现的失落感，即使不知真假，只是有个可能，对他也几乎是致命的。
他心里说，所以，他才会要我去学什么传道者？因为本来我失去异能也无所谓了？
“我去了，真的做成了，还有意思吗？”心中的寒霜不自觉地渗透到语气里。
南一明闻言，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他。月光照在陈暄的眼角，反射出一丝水光。他无法猜测陈暄在想什么，却能感到那人离他从没有这么遥远过。
“陈暄！别这样！”南一明立刻跪到陈暄身前，急切地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别的都无所谓……你别这样！”
陈暄看着他，不久前的深情的目光，现在看在眼里，全是怜悯。
这就是我的意义？只是……陪在你身边？别的都无所谓？
“你到底在想什么？！”南一明眼见他面色又阴沉又痛苦，却一言不发，急了，站起来，用力摇他肩膀，再也止不住眼泪。“跟我说话！”
陈暄愣住。那眼泪落在他脸上，炙热得仿佛一直烧到他心里，烫出一个一个窟窿，生疼生疼。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上南一明的脸庞，想止住那折磨他的液体。
“怎么了？”南一明略松一口气，也顾不得自己有多狼狈，捉住他的手不断亲吻。
陈暄说不出。
南一明却感觉到了。
剧烈的情感波动，汹涌着，打通了脑电交流。
“……我……害怕……”
南一明把陈暄的头抱在胸前，心疼得不知所措，只是下意识地左右摇晃，好像在安慰婴孩。
他感到了，陈暄心中如落入黑洞般的无助。
陈暄于是也感到，南一明心中，他没能明白的，期望和不舍。
一声闷响，窗外燃起烟花——午夜，新的一年开始。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看着满天花火，无声地互诉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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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第一天，陈暄被包裹得像个粽子，跟南一明出门。
昨晚的一番，是两个人从认识以来，唯一一次触动真情的争吵，弄得他们心力交瘁。甚至陈暄又有点发烧。好在有感情撑着，渡过了分歧，最后了解了彼此的心意。
眼下的情况，危机会随时到来。前几次，已经九死一生，此后只怕会越来越难，越来越危险。变强，是活下来的唯一选择。
可变强，要用生命做代价。如果为了活下来，而付出之后的时光，就很荒唐。
这是个无解的矛盾。两个人后来谈了大半夜，觉得或许要用些巧劲。
灰眼睛老外和大主教，的确是比陈暄强的神经异能。不过，陈暄的异能并不是神经系啊。这就像，要南一明诊断一个上吐下泻的小孩子，他也能做，可肯定比不过儿科或者全科医生。不过，换个脑内淤血的病人，无论儿科还是全科，都没用。
陈暄的异能太稀有，没有记载，不像常见一些的力量或元素异能，有靠谱的使用指导，直到现在，全靠他自己摸索。或许，他的潜力没被发掘出来呢。于是他们来到教会的资料室，那里有教会近三百年间，对特殊异能研究的记录。
苏教授留给南一明的东西也锁在那里，感觉比放在人来人往的病房安全些。这些天，南一明已经抽时间仔细看过了，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他今天又坐下来，不放弃地决定再看一看。
《人类芯片计划》，大部分和他记得的完全一样。不同的地方，除了被他销毁的几页，还有“第二代芯片投入使用”——只有这一行字。
第二代芯片南一明上次做手术的时候见过，和第一代从外观上看就不同。可具体还有那些差别，设计那些不同之处的原因是什么，《计划》里提都没提。
《计划》是芯片研究的蓝本，怎么可能没有这么重要又基本的信息？偏偏没有。也没有那些信息记录在其它什么地方的引用。
除了这个疑点，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大本子大概只有挡门的作用。
再说那本日记。南一明读了好几遍，可除了能让他恍然回到原来的生活，没找到一丝和教会有关的事情，甚至连有关芯片的描写都没有。
这太奇怪了。苏教授是芯片研究的发起人，一直是研究和使用的主导人物之一，怎么会提都不提呢？而且日记覆盖的那段时间，算起来正是第二代芯片被研制出来，开始大量推广使用的关键时期。在一本私人日记里，恐怕即使普通人，也会写下几笔。偏偏没有。
这让人很难不猜想，苏教授有意回避。那又是为什么呢？
最后几页，大概是苏教授失去理智前几天写下的，杂乱无章，完全不成句。每每读到这里，南一明想到她当时可能的处境，难过得看不下去。今天再读，他连看也不愿看这部分，直接合上本子，闭目沉思。
那么，苏教授为什么费那么大力气，跨越三百年的时空，把日记留给他呢？
南一明已经再次向大主教确认了，他们教义的核心的确是废除芯片。那也的确是从创始人——也就是苏教授——开始就确立的。要找“救世主”，追随他完成他的心愿，也是苏教授确立的。
就好像苏教授假设救世主的心愿会是废除芯片。这让南一明十分困惑。因为他被谋杀的时候，协会虽然对芯片使用的具体细节有分歧，但大方向还是希望芯片继续被使用。
后来发生了什么，让苏教授彻底改变观点，希望有人推翻她首先提出，又为之奋斗几十年的项目呢？又是什么，让苏教授确信，南一明会义无反顾地摒除芯片呢？
再有，苏教授怎么知道，南一明没死，还穿越了，会在未来某天得到她隐晦的信息？难道她当时就知道有空间异能这事，还在南一明“死后”确定他有这个异能？
日记里没有记载。《计划》里看不出端倪。
好吧，即使南一明的确如她所料，会希望灭除芯片，苏教授是不是应该给点提示，告诉他怎么弄呢？最起码，苏教授是个人类学家，面对这种绝大部分是社会性质的问题，肯定比一个外科手术师更有想法更有经验。还是没有。
南一明心中叹气，实在不知道他这个“救世主”，除了摆着好看，还有什么用处。
他转头看看旁边的陈暄，发现人家正看得津津有味。
“在看什么？”
“嗯？哦，还真找到一本可能有用的。”陈暄给他看看封面。教会把对特殊异能研究的成果，总结归纳成册，按年收录。陈暄看的，是大约一百年前的年报。
南一明凑过去看。陈暄正在读的是“场力异能”。
“你看，这里专门有电磁力。”
记载用的文字艰深，写的也不很多，大概只是说，电磁场异能有存在的可能，然后列出几个推测的能力。其中之一，便是利用电磁场排斥力悬浮——参观故居那次，陈暄使用过。大概也是看到这个，他才认定场力异能和自己有关。其它的几个能力，还没见陈暄用过，也不知道可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