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次,因着出事之地实在特殊,乃是西隶公主停驻所在,又因昨夜种种恰被开明卫撞到了,所有消息连夜传入了宫中。
皇帝李靖宏对此,自然是关注的,不管金乌观的道长有没有以身饲妖,都可借此暗暗打压金乌观的势力。
是故,此次除两观之人与开明卫外,为表对西隶的重视,也是为了监管两观之事,大崇三位成年皇子,尽数到场,依次列座于法坛正中。
年纪最大的丰王,向来不参与党争政斗,只应付公事般坐在那里。
宁王显然昨夜就从太渊那里得到消息了,尽管此时还未有结论 ,他的目光中,却闪现着丝丝报复的快意。
至于端王……他却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李避之,不知又想到了什么。
而李避之则抱着钟棠毫无遮掩地,踏上两观弟子之间留出的小道,周身气场如临寒窖,步步入法坛之上,众人面前。
一时间,镜花楼前的民众,亲眼看着金乌观“李道长”怀抱妖物,更是议论纷纷。
如此,该来的人也都来了,丰王既是两不相沾,便作出从中主持调停的模样,放下手中白玉般的茶盏,看向李避之清清嗓子道:“李道长,多日未见,可是别来无恙?”
李避之与丰王并不相熟,他知此不过是那先礼后兵的场面话,却仍是不卑不亢地答道:“贫道安顺,劳王爷费心了。”
李避之答得镇定,丰王见他并无抵抗之意,便笑笑继续说道:“可本王昨夜怎么得到消息……”
他故意看着李避之怀中的钟棠,顿顿又道:“说是李道长被害人的妖物迷了心,大闹镜花楼?”
“此乃谬传,不可尽信。”李避之揽着怀中的钟棠,冷冷地望向丰王。
“哦?”丰王听后,对着左右的端宁二王,以及两侧的金乌太渊众人点头笑笑:“李道长说是谬传。”
“既是谬传,那李道长不妨说说,这谬在哪里?”宁王见丰王多有打太极,和稀泥之势,索性自己开口逼问道:“是你怀中非是那害人的妖物,还是你昨夜未大闹过镜花楼?”
钟棠实在受不了李避之因为他,处处受人审问的样子,旁人倒也还好,宁王这个自己都靠着母亲吸人精血,才活到这么大的玩意,也配质问李避之?
他刚要忍不住出声辩驳,却被李避之握了一下腰,经昨夜那场情缠后的酸软之感,险些让他哼出声来,只好紧紧咬住了棠色的薄唇,听李避之又半分不让地说道:“钟棠非是害人的妖物,贫道也没有大闹镜花楼。”
“事已至此,李道友又何需抵赖?”司千瑾见宁王说话了,便立刻作出痛心疾首的样子,规劝道:“昨夜镜花楼下二百余众,皆亲眼所见你怀中妖物现了原形,李道友还是早些回头吧。”
李避之不为所动,而问威握着旧拂尘的手,却越来越紧。
宁王见状,干脆与司千瑾一唱一和起来,似是不经意般提到:“司道长道心怀仁,可惜这世上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迷途知返的。”
“几月前,本王就曾听闻,贵观的刑道长便曾指认钟掌柜是妖,可那时呢……这位李道长便一心相护,甚至让它进了金乌观的大阵之中,以证清白。”
“咦,说起来当时问寂真人也在场,那此妖究竟是如何进得了金乌大阵的,莫不是连问寂真人也——”
宁王的声音着实不小,倒像是故意说与周遭众人听的,而钟棠等人与刑为宗在金乌观前的对峙,确实也并未过去多久,当时在司千瑾的刻意诱导下,围观所见之人也不在少数。
如今被宁王这么有心一提,仿佛将之前埋于人心之中的恶种瞬间催发。
钟棠陡然清醒,他终于明白了,当初司千瑾放任刑为宗那般大张旗鼓地折腾,为得就是这一天。
用金乌那时护他的笃定,来毁掉今日众人对金乌的信任。
他们想要对付得,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而是那赫赫百年不倒的金乌观。
“难道……是金乌观在包庇妖物?”
“怎么会,那可是金乌观啊!”
“这可不好说,连这位李道长都不干净的话,那金乌观里还指不定有多脏呢。”
“真是想不到,金乌观既会如此……”
之前众人议论,他与李避之如何时,钟棠还能想着,自己既是做了,便没什么不敢认得。
只是此刻,听到因他为妖之事,因他当日的莽撞疏忽,整个金乌观都被拖入泥淖之中,这一句句话当真是刺在他的心头,鲜血淋漓。
李避之也皱紧了眉,他刚要用手遮住钟棠的双耳,却不想钟棠却摇摇头,在他怀中低声说道:“不必了,师兄,就让我好好听听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因为忘记带钥匙,被关在门外院子里,蹲了大半晚上,还好有流浪猫猫过来陪我
啊,它好软,真的好撸!
第83章 秋煞琵琶(十二)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金乌弟子之中,渐渐也起了二三议论之声,而问威始终执着那半旧的拂尘,望着法坛正中的李避之,一动不动。
“难道……当真是金乌观,要袒护此妖?”司千瑾如愿以偿地看着周遭民众的反应,暗暗与宁王对视点头,却不想下一刹,只觉周身寒凉彻骨,却是凝着暗青冷光的木剑,直直插入到他足前三寸的地面中。
司千瑾为那剑气所伤,连忙后退几步,险些乱了阵脚,待到他反应过来后,立刻怒目看向李避之:“李道友,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太渊众道人见状,纷纷作势而起,可不待他们如何,问威手中拂尘突落,金乌观的弟子也毫不示弱地执剑而立。
两方阵势相当,俨然已是胶着之态,一触即发。
李避之却恍若未闻,只是将钟棠又往怀中按按,而后抬眼看向司千瑾,目光依旧利刃:“你说他害人,有何证据?”
司千瑾乍然被他周身之势镇住,微怔片刻后,才要辩驳时,却见李避之已抱着钟棠,走到众人面前,迎着他们或是惊惧,或是猜忌,或是厌恶的目光,声音冷漠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们之中,有谁曾见到过,他害人?”
木剑随着他的动作,亦自地拔起,悬于两人身侧,蕴着灵光的剑尖指向方才还喧嚷不断的人群。
李避之再次开口:“有谁亲眼见过,他害人?”
“站出来。”
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有谁会见过钟棠害人呢?
昨夜之前,他们眼中的钟棠,是五味斋的掌柜,人生得好看,手艺更是没的说,平日里最喜欢笑着主顾打招呼,桂花糖总是大把大把地塞到孩童们的小手中。
这样的人是妖?
若放在平日里,必是不会有人相信的,可就在昨夜……那么多人看到了他,半身化为枯木的模样,令人不得不信。
“谁说他没有害过人!”司千瑾见民众息声,立刻又逼上前来:“那楼中的大崇侍女,不正是为他所害!”
“说不得——西隶的公主殿下,也是因他才昏迷的。”
“证据呢?”李避之稍稍侧目,漠然之中似有蔑意:“即便司道长不信我金乌,自公主出事以来,楼外开明卫,楼内西隶人,早已将这镜花楼重重围守。”
“昨日钟棠与我出入楼中,皆有两方相证,侍女出事之时,他并不在楼中,如何能杀人害命?”
“常人许是不能,但他是妖!”司千瑾眼神急转,又将话头引回到妖上:“是妖自然有妖法,他既连你这金乌道长都能迷惑,那必也能迷惑开明卫和西隶人。”
“可若他不是妖呢?”就在这时,那镜花楼中,突然传来一女子清悦之声,众人的目光随即汇去。
只见镜花楼的大门,被西隶狼将乌淳邪用力推开了,他这次并没有戴面具,脸色也并不好,异色的眼睛望着门外各方势力,不知过了多久后,才侧身让开。
而在他之后,身穿火红西隶衣裙的呼延珏,在众多侍女的簇拥下,扶着镶宝的珊瑚金梯,缓缓地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眼下种种纷争的起始,那位声称被妖物所伤而昏迷不醒的西隶公主,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许是为了证明身份,她连脸上的红纱都没有佩戴,异域的面容暴露在秋风之中,浅碧色的眼睛微微垂下,而后出乎意料地,随着周身金饰的坠响,红裙曳地俯身而拜:“呼延珏多谢诸位近日辛劳,心中感念不忘。”
西隶公主这么一出来,纵使在场之人,有再多的疑问,也难以直接问出口。暗涌翻腾之下,到底还是丰王,这个明面上近日做主的人,先开了口:“公主太过客气了,为得贵体康健,我大崇合该处处尽力。”
“只是不知,公主……”
他的话还未说完,宁王便开了口:“公主能够醒来,自是西隶与大崇之幸,只是眼下处决妖物一事,便不劳公主耗神了。”
钟棠此刻也犹疑不定,一来他实在想不通,昨日分明还魂魄有失的西隶公主,这时候怎么突然就醒了。二来……听她刚刚在楼上那番话,是要帮他开脱?
“此乃大崇之事,原本我等也不该插手……只是,此事确因我西隶而起,实是不忍牵连无辜之人,所以才不得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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