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寄像是早就习惯了般,撑着瘸腿跪下请罪道:“都是小人整理库房时犯了迷糊,不小心睡过去,碰到了立柜,这才撞破了窗户,惹出这般动静,还望主子惩罚。”
“果真如此?”端王垂眸,微凉的手直接托起了阿寄的下巴,摩挲过他脸上才干的血迹。
阿寄睁着那浅碧色的双眼,与端王对视着,毫不心虚地说道:“确实如此,小人并不敢哄骗主子。”
端王又凝视了他半晌,冷冷地说道:“跟我回房。”
“是。”阿寄应答着,刚要起身却发觉腿脚处钻心的疼,身子一歪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走在他前方的李修乾脚步顿了下,但终究没有回头。
随着端王的离去,围在库房四周的侍卫,也渐渐散去。李避之飞身一纵,带着钟棠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此时虽已近午夜,但临安城中,却仍是灯火未歇。
钟棠靠在李避之的怀里,随着他略过一道道重檐矮墙,他们身下,是叠叠交错的人影灯影花影。
这些景色令人眼花缭乱,钟棠还未及看清这一处,便已被李避之带至下一处,就这样恍然已过太远,直到跃入五味斋的门口,李避之才堪堪落下。
李避之抱着钟棠,走进了早已打烊的铺子中。难得的,这一路上,钟棠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在李避之的怀中待着,知道路过柜台时,他才抬眸瞥了一眼--那只金衣人偶已然不见了。
李避之显然也注意到了钟棠的小动作,他虽有所不知,但却没有问出口,只是继续抱着钟棠,来到了上次休息的小间中,将钟棠安顿在小榻上。而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要离去。
“李避之。”孤零零地坐在小榻上,想要伸手去拉李避之的衣袖,却实在是无力虚弱,只好喊出了他的名字。
李避之终究还是停了下来,他语气冷得厉害,像是在克制着,却又将手中泛着淡淡红光的玉符,抛到了钟棠的面前:“为什么要这么做。”
钟棠低下了头,从下午那载着金衣人偶的车子经过他门前的那一刻起,他便发觉了其中定有问题。那金衣人偶,几乎是被直送至他面前的。
于是钟棠便假意装作被人偶迷惑的样子,买下它来,放到身边。
只是以防万一,他还是在李避之给他的玉符上施了法术,平时看不出什么,但一旦他出事,便可直接引得李避之的注意。
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次,确实是太过冒险了。
李避之见钟棠不说话,刚要转身继续离去,钟棠心中微急,那些积压已久的怨念,脱口而出:“因为我想知道!”
“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想要害我,想知道来这临安到底是对是错,想知道你我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让你这般不敢承认!”
李避之几步逼至钟棠的面前,脚上的锁镣传来混杂地碰撞声,钟棠刚要抬头,却又被一个吻缚住了心神。
钟棠从未见过李避之这般模样,冷厉却又炙热,克制但是疯狂。
他双手禁锢着钟棠的身体,几乎要将他压至小榻之上,钟棠在最初的挣扎与避让之后,终于还是被他扯入了这无法挣脱的纠缠。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看,这好歹比昨天多了点字呢!
李崽儿终于出息了!
第24章 金银怨偶(十)
唇上辗转而过的相触,让钟棠迷惘而不知归处,他还在气恼着,但尚且虚弱的身体却是那样
贪恋这李避之的怀抱。
直到最后分开时,他才听清了李避之的低言。
“没有人能害你。”
“谁都不行。”
钟棠努力地想撑着双眼,却终究抵不过身体的虚弱,最后在那令他怀恋的气息的包裹下,沉沉睡去。
李避之慢慢地松开了钟棠,又取过薄毯为他拢在身上。而后就坐在一旁,在月光之下,用手背极轻、极珍惜地划过钟棠的侧脸。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再次检查了钟棠体内尚且亏虚的灵力后,起身离开了。尽管刻意地放轻了脚步,却依旧留下了沉沉的锁镣声……
夏日过早升起的晨阳,照透了窗棂上薄薄的绛纱,钟棠半睡半醒间,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总觉得房间中,还残留着些许清冷的味道。
他翻了个身,从小榻上坐起来,托着下巴开始回忆昨晚的事。头一样,那金衣人偶落在他手里,绝不是巧合,而他被控制着进了端王府,便更不可能是巧合了。
如果没有提前,在给李避之的食盒中放玉符,那钟棠自己也不确定,在最后一刻摆脱控制的可能有多大。
退一万步说,他若是伤了普通人,那到底还是有机会申辩的。但阿寄不一样,他是端王府的人。且钟棠明显能感觉到,于端王而言,阿寄怕不只是个寻常的奴仆。
要是他昨晚真的对阿寄下了手,那即便是李避之身后的金乌观,也未必能与端王府硬抗。
有人想借金衣人偶构陷于他,甚至还想将事情闹大。
钟棠自认为不过是个芝麻大点的小妖,并不值当谁人去动这个手脚,而一旦事情真正闹大后,牵扯到的,怕还是李避之或者……金乌观。
这临安城中谁最想给金乌观泼脏水?自然不用想也知道了。
钟棠伸手瞧瞧脑袋,反复思索之下,还是觉得此事并没有结束,怕是还有的折腾。于是他简单洗漱过后,便打算再去寻寻李避之。
可他刚一推开自己的房门,顿时就愣住了。
“喵--”黄狸儿眯着还没睡醒的眼,从张顺子的怀里拱出了头,冲着钟棠似是不满地叫了生。
而抱着它的张顺子,则是一脸的铁黑,从钟棠出现起,就死死地盯着他。
“你这是……怎么了?”钟棠急着出门,只来得及回忆了自己并没有拖欠他的工钱。
张顺子顶着有些乌青的双眼,神经兮兮地问道:“掌柜的,你昨晚是跟谁一块回来的?”
钟棠眨眨眼睛,随意地挽挽朱袖,听张顺子继续说道:“我昨晚,忽得听到了铺子里有声响,还以为是进了贼人,没想到,没想到……是掌柜的您跟李道长。”
钟棠点点头,不是很在意地说道:“是呀,昨晚是他把我送回来的。”
“然后在您房间里待了那么久。”张顺子抹了把脸,替自家掌柜的补充道。
“待了很久吗?”钟棠压着嘴角的笑意,昨晚他睡得着实沉了些,并不知道李避之究竟是何时离开的。如今反倒从张顺子听得了答案。
张顺子一看钟棠那含笑的模样,整个人都变得像老妈子一样,苦口婆心地说道:“掌柜的,你这胆子实在也太大了,那可是金乌观的道长。”
“金乌观的道长怎么了?”钟棠打了个呵欠,悠悠地说道:“本朝道人,不是大多都不禁婚俗吗?”
“是,是不禁婚俗,可,可您这……”张顺子愁得皱着眉,又实在不敢对自家掌柜说得太过,一时间竟噎住了。
钟棠瞧着他那模样,忍不住又笑了笑,将还窝在张顺子怀里的黄狸儿捞出,随手就揣走了。回头还不忘对张顺子嘱咐道:“记得看好铺子,回来我查账。”
“哎,哎掌柜的!”张顺子见实在拦不住,只好自己又蹲了回去。
钟棠却不管这些,带着黄狸儿又去装了好些点心后,直接向同在重德街上的金乌观走去。
“钟掌柜早呀。”这一路走来,不少曾在他铺子里买过点心的小道,都打起了招呼。
钟棠心情颇好地应着,眼看着就要来到大金乌观的正门前了,他却忽得顿住了步子。
一墙之隔的道观中,按着时辰传来悠长而肃重的钟声,好些早起来上香问道的人,纷纷地由此而入,另这座百年古观热闹起来。
但钟棠却还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也没有后退。
他发觉,这金乌观中摆设着某种驱邪镇妖的法阵,虽然这法阵并没有主动排斥于他,但每当钟棠试图靠近时,总能感觉到那法阵的存在,且不敢轻易尝试进入。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它好似在无声地提醒着钟棠,他终究是与常人不同的,与李避之也是不同的。
“喵?”黄狸儿嗅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不由得扒着他的衣襟,轻叫着像是在询问。
钟棠这才回过神来,捏捏黄狸儿的小爪,尽量不在意地说道:“我进不去,你也进不去,咱们怕是要在门口蹲好久了。”
黄狸儿歪着脑袋看了看他,直接从他的怀中跳了出来,向那金乌观中跑去。
“你这是干嘛,快回来!”钟棠一愣,忙追了上去,生怕这什么都不知道的猫崽硬闯进阵法中。
可还好,黄狸儿还未跑进金乌观的正门,便被一人给拦住了。
青袍的道长俯身将乱跑的猫崽拎起,送到了钟棠的面前。
钟棠的心情忽得好了几分,他一面接过黄狸儿,一面对着李避之勾唇笑道:“道长这一大早是要去哪里?”
一夜过去,李避之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淡,并没有回应钟棠的话,只是向前走去。
只是见过了昨夜他失态的模样,如今的钟棠可就更不好糊弄了,他提着点心盒子蹭到李避之身边,叹气说道:“怎么,就这么一夜的工夫,李道长就又不肯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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