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琴?”
辛五点头。
不外乎童殊一猜即中,乐修最爱用琴,而琴又以长琴为尊,要操纵数百人口,非十三弦以上的长琴不可。
童殊脑海里捋了一遍从前知晓的琴修高手,一些熟悉的名字浮出记忆,他蓦地涌起一股不祥之感。
冷不丁又听辛五道:“并非正常琴修。”
童殊道:“魔道也有琴修,可能是魔道人士?”
“非道非魔,不似常道。”
“魔道有些邪乎的路子,不似常道也未尝有异。”
辛五却斩钉截铁道:“他不是魔道琴修。”
童殊奇道:“你见过正常的魔道琴修?”
“至少不该如此。”
童殊道:“那该怎样?”
辛五轻轻看他一眼,收回目光。
童殊知道这是不想多说的意思了,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顺着山道往下,往前一拐,便是大道。
踏入大道那一刹,辛五微微顿了一下,童殊走在前面无所觉,继续向前,又走了百步,童殊也顿了一下。他略一沉思,四下察看,倏的脸色大变,转身便走,连声喊道:“晦气,晦气!快走,快走!”
辛五定在原地不为所动,童殊急得跳脚,懒得管他,自己疾步后退,试了三个方向,皆是去路不通,有隐形的铜墙铁壁阻拦去路。
童殊口中念念有词,迈起了古怪的步子,走的远些了,但不出几步又被弹回来。
狭路相逢,冤家路窄!
童殊脸色全黑,坐到路中间,愁眉苦脸道:“倒霉透顶,来人竟是鉴古尊。”
若是景行宗的普通行者,童殊还避得开;而鉴古尊亲自布的天网阵,别说现在,就是五十年前,他硬闯也要掉几层皮。
童殊有很多不想见的人,其中最不想见的,当数景行宗镇山二擎:一个是缚他入狱死对头洗辰真人——景决;另一个便是景行宗宗主鉴古尊——景昭。
二者中又以后者为甚。
鉴古尊其实风评极正,威望极高,公认的仙道君子楷模。然而,在童殊看来,这鉴古尊就是一个徒有其表、表里不一的笑面虎。
旁人眼里的鉴古尊不苟言笑、严肃端方的士,谁能想到鉴古尊也有虚情假意温言款语一面?
童殊每每碰到鉴古尊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不止于此,更恼人的是,只要遇到鉴古尊必倒大霉。
屡试不爽!不堪其扰!
他大概和姓景的八字不合。
在景行宗的戒妄山坐了五十年牢,丢了性命。
而在坐牢之前,每每遇见景行宗之人必生事端。
以两位镇山大擎为例,遇到洗辰真人大打出手,遇到鉴古尊诸事不顺。
便是遇见景行宗普通行者,也要心中不爽晦气一阵。
是以,以前他只要远远见着景行宗的人,都要绕道避得远远的。
今天可好,人在道上走,霉运天上来。
一碰就碰见一整队!
第9章 鉴古
景行宗划“天网阵”一向极其谨慎,所摄范围能小则小,童殊迈进阵中,便意味着离阵中心不远。
果然,不久便能听到里面激烈的打斗声。
只听“乒乒锵锵”一阵,并有分出胜负,童殊不由心中疑惑:景行宗雷厉风行,何曾办事如此拖拖拉拉了?
于是往里走了一段,捡了个不显身的位置远远观察。
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只见阵前黑影连连,金光阵阵,有飞剑急速穿梭。
阵中一名褚衣男子不时上翻下跳,手持一柄长剑奋力挥舞。他修为颇高,支持许久不露破绽。
又是一个飞身,他右手举剑朝正北急刺,这一剑用了十成灵力,凌厉非常。
摄阵的是四名景行宗年轻行者,驻北位的青年行者临危不惧,尽管脸上已经冷汗连连,仍是一板一眼地加持灵力,果断地指导同伴变换阵法,凝聚灵力对抗这殊死一击。
童殊心中赞叹一声,景行宗令则行、禁则止,果然名不虚传!
谁知,那褚衣男子突然冷哼一声。
童殊顿感不妙,只见那男子身上血光一闪,竟是整只握剑的右手断离身体,右肢和剑继续向前,而离析的身体猛地反向击去。
这变故匪夷所思,正南的守阵行者不及反应,闷哼一声,吃了一记暗剑,血光连连。
可负伤的守阵人却一步都没有退,血水流了一地,仍是剑不停,步不乱,再没多哼一声。
童殊不由大赞,这些景行宗青年行者的灵力修为扎实,临场战斗素养出众,在仙门同一辈子绝对是佼佼者了。
就在此时,阵外响起一声剑鸣,那鸣声沉凝,穿墙破壁。这鸣声童殊曾听过,只是提醒,并非助阵。
阵中行者听到鼓励,更加寸步不让,密集的攻势重新织起,越来越急。
一个闪避不及,褚衣男子滚落在地,以剑为杖苦苦支撑。童殊总算看清了这男子长相。
这男子四五十岁模样,长了一张长马脸,外袍上有黑色剑标,所用之剑黑且长,当是山南乌剑宗掌门。
说起来这乌剑宗算是千年名门,虽然近百年没落了,但在仙门中仍能排在前十名左右,一宗掌门怎落到被景行宗缉拿的地步?
那掌门再难支撑,一口老血喷出,脸色煞白,剑也握不住了,两腿摊倒在地,他自知大势已去,脸上现出凄惨之色,惶惶然地面东而拜,哀求连连:“鉴古尊,求求您放了我吧。”
黑沉的剑阵散开,自东入阵一人,其人丰神俊秀,清古明俊,看起来不到三十的年纪,兼之仪表堂堂气度非凡,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一身玄衣,胸前一只金线独角兽纹,袖口绑带一丝不苟,高高的古铜冠巍峨伟岸,步履极稳,行走间有肃然正气。
正是景行宗宗主,鉴古尊景昭。
景昭道:“你可知罪?”
乌剑掌门:“我……我没有……”
景昭:“那么,你方才所使分肢诡术又是何解?”
“那……那只是急救之计。”
景昭面色冷峻,目光锁着他。
乌剑掌门斗胆看他一眼,吓得抖成筛子。
景昭漠然道:“景桢。”
景桢是方才主阵的北位行者,属景氏木字辈弟子,他应声出列,捡了乌剑宗主的残肢,抛到乌剑掌门眼前道:“乌剑宗使剑,灵力阳刚,何时多了这么一招借肢脱壳阴诡的术法了?”
两相对比,乌剑掌门皮肤黝黑,那只手却白净,显然不是一副身体的。
乌剑掌门还想狡辩。
景桢提起他左手,厉声道:“要卸下你的这只手对比吗?还不认罪!”
乌剑掌门被景桢斥得浑身一抖,这才万念俱灰,脸上现出绝望之色,最后竟是双腿下跪,哭道:“那只确实不是我的手!我错了!我也是没办法!饶了我罢!”
景桢冷着脸肃立回位,景昭缓步上前,离乌剑掌门几步站定,严肃道:“从实道来。”
乌剑掌门痛哭流涕道:“我乌剑剑法有十层,我们连着三代门人练到第八层就练不上去了,眼看几代人都在元婴期止步不前,我……我再不进阶,眼看也要走到尽头,就要油尽灯枯了!我不甘心啊。”
景昭斥道:“不甘心便能滥用诡术,害人性命?”
“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左右都是死。”
“那便到戒妄山活受罪吧。”
乌剑掌门一听戒妄山,吓得面如死灰,连声惨叫:“不要啊,不要啊!求求你了!戒妄山进去就废半条命!我家有老母,孙儿才出生,一众弟子还未能主事,你若把我关了,我乌剑仙术就要失传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伤天害理,自作自受。”景昭重重地丢下一句话,转身道:“收了罢。”
四位布阵行者得令收阵,景桢将乌剑掌门缚了。
那乌剑掌门自听到戒妄山时已吓得四肢瘫软,屎尿失禁,只得被景桢与另一位行者两边架起拖走了,一代掌门落得如此下场,十分难看了。
直到此时,方才阵中受伤的那位行者,才收了剑,闷哼了一声,他旁边的同伴连忙扶住他道:“景椿,你怎么样了?”
景昭也走上前,在他伤处点了一个止血符,拍了拍他肩膀道:“做的很好。”
景椿听得一愣,哽着声音道:“尊主,我没事。”他脸上终于显出些少年人该有的动容神色,虚虚弱弱地吸了一下鼻子,眼圈也微微红了。
童殊啧了一声,扭过头不再看。
景行宗人才辈出,却也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人间地狱。
全宗上下成天穿着乌漆麻黑的行武袍,一水的包公脸,少年人没有少年样,老者没有老者样,少不笑老不慈,全都是一副百毒不侵两袖清风的无常模样。
十分无趣,极其无情。
人活成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尽管钦佩景行宗的行事风格和办事效率,但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童殊还是选择避而远之。
当下抬脚便走。
可他想避,却有人不这么想。
一个少年的声音追道:“小公子请留步。”
童殊听出是那受伤的景椿所喊,勉为其难偏过头。
景椿是这四个年轻行者中最面善的,言辞也最温和,正由同伴扶着对他喊话道:“小公子请稍等,我们还得替你化解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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