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宁许久前就听过这位奇人,便向潘云鹤打听。
“您说那位怪道士啊,”潘云鹤挠头想了想,“他行踪莫测,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要不我派人帮您找找?”
迟宁在一个小面摊旁见到了时不可。
时不可被两个士兵架着,架到了迟宁跟前。
他面容颇有仙风道骨的超逸,穿着打扮却老气,像随便找了块破布披在身上。
“哎哎哎,这是干嘛,我的汤面还没吃完。”时不可大喊大叫。
上辈子,妄天尊的身边有两位心腹,一个是沈秋庭,另一位就是时不可。
传闻时不可谋略过人,妄天尊做决定前都要先询问时不可的意见。
迟宁坐在面摊上,又帮时不可叫了一碗面。
时不可高兴了,吸溜吸溜吃面:“你找我干什么啊?”
“想和前辈请教,破敌秘诀。”
时不可手中挑面的筷子都没有停顿:“那你应该是找错人了,穿过这条街,东走,有座神庙,捐二两香火钱,就能请神仙给你解惑。”
“那我要怎样才能向时前辈请一卦呢?”
“好说。”时不可的筷子一抖,在空中划出一个潦草的圆,颠颠倒倒地说,“早给你卜了一卦啦,我看你啊……”
迟宁神情认真,甚至还往前倾了倾身。
却听得时不可说:“我看你有新娘子相。”
迟宁:“……”
既然找到了时不可,迟宁不想再放人走:“不如时前辈去统帅府住,那里的条件是全城最好的。”
时不可不愿意:“这里挺好。”
迟宁还是转头吩咐那两位士兵:“请时前辈走吧。”
时不可又被架起来。
这次他倒是不大吵大嚷了,只眼皮一翻装死:“随便吧随便吧,我一个糟老头子,你不怕浪费统帅府的大米啊。”
转眼在城中待了半个月,玄断山整日大雪纷飞。
这期间迟宁再没出过城门。
一直以来的规矩,守玄断山结界的人会成为一个秘密,销声匿迹,甚至改名换姓。
因为怕炎北知道他们的身份,去报复他们的家人。
如果解九泽隐瞒的好,顾凌霄大概毕生都不会知道迟宁的下落。
无论是重明镇的幻阵还是解九泽的野心,星沉大陆表面看似平和,实则暗潮汹涌。
重生后,迟宁每时每刻都在想办法破解困局。
他和顾凌霄的矛盾中心不在于顾凌霄的魔族血统。
而是顾凌霄背后的整个顾氏家族。
上辈子顾凌霄狂化,也是在失去灵根被顾凛带走后发生的。
所以,顾凛……
屠龙之术无用,却专能对付顾凛。
迟宁当与顾凛一战。
生死不计。
迟宁抚了抚踏鸿剑剑身,玉刃嗡鸣震颤,似有所感。
三尺雪发出白芒,呼啸着准备出鞘。
“踏鸿,我们再最后搏一次。”
迟宁坐在夜色中,下定决心调用玉佩的灵力感知顾凌霄。
灵力延展成一条线,比狂风里的星光还微茫。
感知不到分毫。
另一边的枢纽被掐断了,顾凌霄不想和迟宁再有联络。
一别心知两地秋,迟宁觉出些荒凉。
他们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迟宁笑自己自作自受,自己选择抛下顾凌霄。
他是最没资格伤心的人。
迟宁重重抽了自己一巴掌。
耳朵嗡地一声,脸皮上火辣辣得疼。
喉头呛出的血和嘴角的血混在一起,迟宁拿衣袖擦了擦,正听见窗子被狂风吹开,于此同时,房梁上跃下一道人影。
迟宁毫不惊慌,问:“你打晕了府里哪个暗卫?”
对方不答。
寒风灌进来,迟宁的白羽大氅被吹得鼓荡。
“沈秋庭,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便会惊动潘云鹤,调动所有人力,全城抓捕你。”
沈秋庭看迟宁浑身苍白,只有脸颊上五个红指印很清晰,哼笑一声:“没了顾凌霄,你就这么想不开?”
迟宁很不喜欢听到沈秋庭说顾凌霄的名字,尖锐狭隘的,带着刺。
漫漫黑夜,迟宁索性放任自己的情绪:“我很想不开。”
“我们是仇敌。”迟宁道,“我不想从你那儿得到消息。”
沈秋庭重复了一遍,“是仇敌……”,短短一句话,像吞了刀子般难受。
“怕我开出条件?”
迟宁说了句“是”。
“所以你不可能信任我,我告诉你不要答应解九泽的要求,你也还是来了这里。终究是我自作多情,从簇玉到玄断山,我就不该一路护着你……”
迟宁轻而易举就能让他失控。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余风声。
沈秋庭平静下来,目光微垂,眼型狭长漂亮。
他走过去,帮忙合上窗户。
“我愿意告诉你城外发生的事,没有条件。”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解九泽越来越收紧权力,簇玉峰大小事务都要亲力亲为。”
“还有你那位好徒弟,功力大增,外面都传闻他走了歪门邪道,堕魔了。”
“不可能。”
动了动唇,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诧异太过,迟宁竟是失声了。
沈秋庭言之凿凿:“怎么不可能,你就这么相信他?”
第57章 迟宁被迫联姻!联姻对象竟是…
前一夜的风雪沉重如末日,今日清早起来,外面却是难得的大晴天。
迟宁走下庭院,有些贪婪地置身阳光中。
天空呈淡蓝色,一丝云也没有。
迟宁抬头看了片刻,才确定他在寒冬天,看到了一只风筝。
他顺着风筝的方向走,进了个小院子,看到正放着线绳的时不可。
时不可听见脚步声,没回头就分辨出来人:“迟仙尊,你是来查看我有没有翻墙逃跑?”
“我来看你放风筝。”迟宁说。
时不可瞥了迟宁一眼,见迟宁脸色青白,眼皮微肿,道:“没睡好吧,今早厨房熬的粥很好喝,吃点?”
“时前辈对府中的餐食还算是满意?”
“我这人跟名字不像,”时不可说,“哪有那么多的‘不可’,怎么样都行,怎么样都能活。别说是米熬成的粥,就算是啃石头,我也觉得好吃。”
时不可到统帅府,闹了几日后就迅速安静下来,但是背地里仍然爱耍小动作,翻墙钻洞,想着法子要出去。
统帅府里的侍从把时不可收拾干净了,现在头发整齐束着,一改原先邋遢的模样。
一双眼睛很亮,偶尔像豹子一样盯着人看,极富野性。
既使面容年轻,他仍喜欢称自己为“糟老头子”。
越是举世罕见的天才,越会装糊涂。
迟宁知道时不可极聪明,所以迟宁只能开门见山地和他谈,向他求教破敌之术是假,试探他是敌是友才是真。
既然时不可不配合,迟宁便耐着性子和他磨。
迟宁和时不可隔了几步距离,站在梅花枝下:“既然无可无不可,时前辈在城中住了这么多年,难道只是从心所欲?”
“不然呢?”
“也许是执念未消。”
时不可抖动线绳的动作一顿。
响晴的天,风骤然加剧。
枝头白梅簌簌而落。
迟宁迎着时不可的眼神,又说:“世上多樊笼,却都比不过以心为笼,时前辈是自愿的还是另有隐情,只有您自己知道。”
“各人自扫门前雪,”时不可朝迟宁扬了扬下巴,“迟仙尊还是拂一拂落花吧。”
迟宁掸下了肩头的白梅。
玄断山多梅花,与南方不同,这里的梅花开得硕大烂漫。
凋谢时花瓣连着花萼,雪团一样砸下来。
年年岁岁无尽时,迟宁来时看了一眼,就觉得它们当与星辰日月共存。
迟宁等到枝头大半的梅花落尽了,才又开口。
这次的话语很温和:“我还是第一次见冬季放纸鸢。”
时不可放的是一只鹰,大概是街头随意买的,大红和翠绿涂着鹰身,飞在半空时看起来鲜明惹眼。
时不可把木轮上的线放尽,盯着高空,缓缓道:“风筝起飞,不在于季节。”
“在于你手上牵的这根线,只要你的方法是对的,你叫他往东,他就没往西的道理。”
说着,拉线绳的手往东面拽了拽。
“可如果有一天,你自己掐断了这线,天地四方辽阔无边,你们就再难相遇咯。”
时不可说罢,微侧过头,平静地和迟宁对视。
两人之间唯有呼啸而过的寒风。
梅落如雪,高空中的风筝猛然一抖,旋即失去平衡四下翻飞。
断了线,飘远了。
“看,这不就天南海北相隔了么。”时不可收了平时里的嬉笑,挺认真地说。
迟宁觉出时不可的这段话另有深意。
是他失眠一夜精神太过敏感吗?怎么时不可的每一个字,听起来都像是说他和顾凌霄。
迟宁追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时不可抬起右手,轻掐指节:“没什么,我早起卜卦,发现你心有迷津,就多说几句废话。”
“我看你灵相澄澈,世所罕见,怎么此处,还是混沌不平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