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冥有鱼 完结+番外 (柏舟660)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柏舟660
- 入库:04.10
钟樾每日都留出大量的时间调息养伤,苏泉百无聊赖,也认认真真修行了一阵子,算是百年来都少见的事。随后他就耐不住性子开始寻别的乐子,然而心里顾忌着神君的身体,不敢玩命撩拨他,只能觅些其它有意思的事物。
譬如拿冰泉底下的水封住一小朵落雨的云;用黑釉彩碗装酒,碗底盈盈映出一片星光;再比如在某一日钟樾醒来的时候,见到屋外落了一道小小的瀑布,苏泉穿着他的外袍,“仙气飘飘”地演了一套他的剑法。
钟樾挑眉道:“你这是何时偷的师?”
“怎么能算偷师?”苏泉一个漂亮的收势,冲他笑道,“学个你的花架子,下回好出去吓唬人。”
钟樾无奈:“摸我的剑倒是愈发熟练。”
“好歹是仙家兵器谱上都有名的利剑,我就算是个野路子,也想用着试试。谁让我们穷苦出身,没能弄到什么精心锻造的神兵利器呢?”
苏泉将他闲来无事摆在那儿好看的小瀑布收了,拉着钟樾要往白水河边走。近几日钟樾精神好得多了,也愿意多走走。
可还没等走出几步,两人就疑惑地停住脚步,对视了一眼。
钟樾微微闭上眼,感知了一阵:“应该不妨事,没有什么太大的戾气。”
“就是因为我感觉到的是‘仙气’,才觉得不对。”苏泉一撇嘴,“别是出了什么事,哪位又纠集了一大拨人来请你出山当挡箭牌吧?”
钟樾想说什么,苏泉摆摆手:“你先回去吧,我去打探一下。”
☆、远召 1
人界的边缘起了大雾,潮气弥漫得像清晨的海面。苏城的巷子里几乎看不清那些曲折水道上的拱桥,一两户邻居的喊话声模模糊糊地穿过白雾,虚浮的船影像是飘在河面上,船夫一篙也不知撑出去多远,只能凭着手感掌握方向,簌簌的水声里能分辨出木做的船头撞进了凤眼莲堆里,溅起一群栖息的水鸟。
白水河的拐弯处有一片齐整的河滩,铺满了均匀光滑的鹅卵石。影影绰绰的雾气中,能看见那上面站满了一丛丛的……人影。那些人静默无声,彼此之间的距离稀稀拉拉的,穿着不同的衣衫,或华美,或贵重,却都透着破败和狼狈,淤泥和尘土凝结在那些奢侈的布料上,像是一支从坟墓来掘出来的、形神皆散的军队。
其实这些“人”之间,绝大多数都是彼此相识的,尽管不过是点头之交,但到了一些场合,大家都会尽职尽责地寒暄几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目光呆滞、四肢僵硬地立着,对周遭的一切毫无知觉。
可对于足够敏感的修行者来说,无论是神是妖,隔着很远就已经能感觉得出,这群“人”身上弥漫着的并无丝毫不祥之气,反倒是瑞气千条,仙气缥缈,直漫过了人界的边缘。
——那竟是从南冥春筵之后就消失不见的群仙!
河水马不停蹄地撞向山脚的巨石,激起滔天的浪花,那水波漫上河滩的时候便渐渐缓了,在那一群神仙们无知无觉的足下轻易沾湿了他们的鞋底。
然后一道幽蓝色的光倏地刺破了雾气,那厉芒扫出一道弧线,呈扇面扫开了白雾,露出一片茫然铁青的面庞。
影影幢幢的影子们忽然动了!
蒲牢阴森森地指了一个方向——
正是苏泉所在的山崖。
群仙不知道用法力,也不顾什么尊严和疼痛,手脚并用地自那生满了倒刺的崖边向上攀爬,为首的几个身上的衣服都快碎成了布条,可脸上没显出分毫痛楚,什么都感觉不到地漠然向上,若非身上尚有神格仙气,几乎与受大魔驱使的僵尸无异。
-----
苏泉隐匿了气息,尚未到得崖边,已愈发觉得不对。
钟樾在方才的位置就能感觉到所谓的“仙气”,也不过是知晓不远处有这么一群仙者,却并不能料到他们是个什么状态,是着了魔还是被控制了。然而苏泉此时却已经感知到了幽魂的存在。
法宝幽魂到底是出自妖界,更何况苏泉自己的地盘之内自有一处与那东西像极了的地方,以他的修为,对此极其敏感。
幽魂这东西自诞生之日起便是个腥风血雨的法宝,没有任何旁的用处。就算有钟樾这么一尊神在,苏泉也并不相信能有一群神仙捡到个妖族的法器,还特意呼朋引伴地拿到樕蛛山里来,除非是来兴师问罪的。但就当今这群神仙的碎嘴子程度来看,连他多久之前与蒲牢动手打了一架都闹得三界皆知,他不信他不受幽魂控制的事情没传到众人耳朵里。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苏泉拔出剑来,捏了个暂时的隐身诀,提气一振衣摆,悄无声息地踩着树梢飘了出去。
他身法极好,原身的骨骼又是中空的,化了人形也轻得很,以如今的修为,在树林间几乎是比风过的动静还小。
可即便有了些心理准备,一见到悬崖边像是一大片活僵似的景象,苏泉仍是惊了一跳,下意识一剑甩了出去——
骨剑冰蓝的剑光像镰刀割稻草一般掀翻了正悬吊在半空中的小神仙们。所幸他这一下出手仓促,否则若是用力过猛,只怕底下要血流成河。饶是这样,悬崖边还是一片东倒西歪,接连传来几声重物砸地的声音,听得苏泉暗暗咋舌。
不过反正都是神仙,这一下倒也摔不死。既然被幽魂慑住了神智,若能等到清醒过来,这一段他们想必也记不得了。
苏泉松了口气——不然只怕他家神君要面上不好看。
只是他的剑芒一过,相当于已暴露了身份,蒲牢蠢归蠢,在这把剑底下吃了几次亏,做梦都忘不了,立即中气十足地吼过来:“又是你这妖精!”
“四公子,快收了神通吧!”苏泉叹气,“我不吃你这套!”
蒲牢腾云的法术一直修得勉强,不怎么潇洒,起码够用,此时越过众仙落到崖顶,冷哼道:“你不受这法器影响,我自然知道。但眼下你又能如何?”
苏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剑,心想早知道该找老秃驴学点清心经,不知道一边念经一边在那些神仙身上一人捅一刀能不能解了他们这浑浑噩噩的症状。
“你莫不是要拿这些家伙——”他指了指穿得跟收破烂似的的众仙,“来要挟我吧?”
“你这妖精狼心狗肺,可你能不在意他们,钟樾也能么?”
“你说得对,他不能。”苏泉闲闲挽个剑花,“只可惜阿樾不在这儿,他被你们烦得要命,自己一个人躲清静去了。”
蒲牢沉不住气,神色明显变化了一下,又赶紧换上一副“我才不信你扯的淡”的倨傲模样。他一摆手,后面的神仙们规规矩矩地停了,有几个已经爬到了悬崖上,一张张木呆呆的脸像是画上去的假面。
苏泉一眼扫过,看到几张有点眼熟的面孔,抬手想扶一扶额,又忍耐着将抬到一半的手放了回去——这帮自恃清高的神仙们若是知道现在自己正在做什么,只怕恨不得去轮回里走一遭,洗脱了这尴尬身份做过的丢脸事才好。
倒是妖族,在南冥春筵最后的关头趁乱逃脱了。
“我虽憎恶你,但也不是非要取你性命。”蒲牢回头看了看那些毫无意识的“士兵”,也不怕苏泉背后偷袭,“我们无意与佛家为敌,你去转告钟樾,只要他说服七叶窟将伽延交出来,这些个没用的神仙,我一根汗毛也不动他们的。”
“取我性命?”苏泉懒得跟他计较,心知他们还不清楚七叶窟内当日的变故,听见“伽延”,深觉奇怪,略迟疑了一下道,“伽延本就是七叶窟的人,你到底跟他有什么苟且,不惜用这种天庭只怕要判个几千年牢狱的重罪来抵?”
伽延到底知道他们两兄弟什么惊天动地的肮脏大计划,还是说那和尚干脆参与了他们做的事,所以能让蒲牢费尽心思,生怕他透露什么?
然而伽延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连死人都不如,他根本就不存在,再也不可能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了。
苏泉想着再探一探他,能从他口中多撬出些东西,可那“苟且”二字落进蒲牢耳中,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眼神在左右仓皇地转了转,立地成了个结巴:“什、什么?!你心中龌龊,莫要以己度人,何、何来什么苟、苟且!”
苏泉再要不明白,真是白活了那么些年!
上次在七叶窟外他就觉得不对,眼下这一看,蒲牢这家伙竟然对伽延……
自诩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大妖差点把剑戳在自己脚背上。
苏泉:“伽延他岂非是个秃……不,是个和尚?!”
蒲牢不意他如此“敏锐”,面子上挂不住,辩驳道:“他起码是个神仙,不像你是个十足的妖精!”
这怎么还跟他比上了?
苏泉震惊得耍嘴皮子都忘了,脑子里只晓得蒲牢对那秃驴是个什么样的“苟且”,而他现在自以为万无一失、钟樾不得不接受的布局,实际上早就是个不成立的死局……
“这要如何是好。”苏泉轻声自言自语,有点后悔没让钟樾过来,眼下他实在需要神君替他拿个主意。
-----
钟樾自己一人缓缓往回踱,他此次内伤颇重,自己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要恢复到最佳状态不难,但实是需要时间,急不得。苏泉难得捞到机会照顾他,虽然于此事上诚然没什么经验,照顾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但一颗心暖得像炭火里烤出来的番薯似的,不仅闻着香,剥开了里面尝起来更香甜——他自然受用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