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冥有鱼 完结+番外 (柏舟660)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柏舟660
- 入库:04.10
夏泠狼狈地将湿发捋到耳后,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闪过莫测的光。
一双白而细长的手在她背上叩了叩,那姿态仿佛在随手触碰一只宠物:“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红色的裙角自视线中一闪,夏泠掀开发顶的兜帽,露出一张意料之外的、不施粉黛的面孔。
其实她原本的容貌便毫不寡淡,去掉了那些脂粉,少了甜腻的柔情,神色中竟透出一缕不服输的桀骜来。
她便如此倔强地望着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霜娥仙子,冷声道:“没有谁。”
霜娥从来自恃身份,夏泠在她眼中既是不入流的低等妖精,又是小辈,自然不愿拿出平等的态度对待:“空有一副好皮囊,却错在‘不知天时’四字。杏花焉有夏季盛开之理?”
夏泠听了这一句,反倒镇定下来,不再与她多言,而是转身向着茫茫的海面上踏去。
“凭你的修为,此一去,粉身碎骨也不奇怪。”霜娥“咯咯”笑了两声,“我猜你不是不清楚这一点,而是根本不怕。但你知不知道,即便你粉身碎骨、神魂俱灭,也不可能再回得去了。”
夏泠足下的动作一顿,仿佛踩在了刀刃上,痛得她一个踉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杏花妖的嗓音微微一颤,却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走去,身形很快消失在与她脊背同色的黑暗之中。
霜娥摇了摇头,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更远的地方,赑屃铁青着脸走了过来。
“六公子,这就是你的新婚妻子?”霜娥的语尾扬起,“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
赑屃咬着牙不语。
霜娥大概也不指望他会回答,自顾自说下去:“咱们走么?也不知道那位年轻的神君这点时间,能做到什么份上……说来我和他们在昭河交过一次手,倒真是不可小觑。”
“再等一等。”赑屃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他们做不到。”
没有幽魂……他们做不到。
而他,要将这些试图与他为敌的、背叛了他的人,都一网打尽!
海面上的风浪还在继续,远处忽然天降一道闪电,将一块山峰似的的浮冰刹那击得粉碎!
但霜娥面色不变,徐徐道:“既然不急,不妨听我说个故事。”
“我不想听那些不知所云的琐碎流言。”
“呵……”霜娥折了面子,倒愈加玩味起来,“当年我可是实实在在地与羲和交好,趁她不备,曾阅过一卷墨迹未干的天界轶闻。你可知,数万年前,真佛曾下降凡间说法?”
赑屃不耐烦地皱眉:“与我何干?”
“这段故事的确太早了,不怪你不感兴趣,照理说早该抛在藏书楼的角落里给虫蛀去了……也不该有未干的墨迹。但偏偏数百年前,羲和特意将那一卷书册寻了出来,找了半天,在后面续上了一段故事。”霜娥顿了顿,饶有兴致地望着赑屃极力隐忍着的怒意,“那一年,潼镇修出了一位绝美的花妖,名叫夏泠。而她修出人身的那一片杏花林,在数万年之前,曾是一片说法的精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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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镇有着非常分明的雨季,草长莺飞的时节,每一夜的雨后都能嗅到空气中旺盛的草木气息。新竹从篱院内抽出翠绿的节,真佛落足后的那一片庭院,在氤氲的雾气之中笼罩着人眼不可辨识的金光。
潼镇时至今日都并不算繁华,何况彼时。庭院之后是一片广阔的水田,初春有农人戴着斗笠插下稻秧,田埂上有一株纤弱的杏花,主干不过成年男子的小臂粗细,在纷飞的雨丝中怏怏开了几朵伶仃的花。
然而就是这几朵花,是这水田之畔唯一的亮色。
庭院中的仆役只知有贵客到来,便在一个清晨折了花枝,送到了真佛讲法之处。
佛眼见初开之蕾凋谢,于是发下愿誓,要许此地一片杏花林。
之后每一年,精舍之中的杏花应真佛宏愿而开,数万年间沧海桑田,竟将原先的精舍彻底取代了。
没有了梵语佛音,也没有人知道许多年前真佛在茫茫一片灰白的天、地、云、雨之中,乍见一簇挂着水珠的粉色杏花之时心底的清欢。
应愿而生的杏花林,冥冥之中仍能感应到。夏泠从那里修出人身,从一开始她便知道自己为何而来。
可她不过是最普通的花妖,身份低微,她甚至不敢告诉旁人一句,她出身妖族,却潜心向佛。
——有生之年,她想要去七叶窟看一看。
这个故事听来实在太离奇,加之霜娥在赑屃眼里也不是什么切实可信的人,此刻种种曲折听来,倒像是她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编造的。
但他想起方才望见的、理应是他新婚妻子的眼中那一抹桀骜淡漠的神情,隔着遥远的黑夜和冰原,都冷冽得像一柄锋锐的刀。
赑屃望着夏泠消失的洋面微微出神,身后的时空裂隙中忽然传来剧烈的灵流波动,一道蓝光猛然劈开通道,几乎将这一侧北海的空间扭曲!
赑屃回过神来,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披着长披风的人影从那空间中闪出,赑屃迎面踹出一脚,差点又将人踹回去:“你拿幽魂当劈柴刀使?”
蒲牢愣了一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当做指环带着的法器,旋即朝着赑屃还手:“我想省点力,这你也管得着?”
霜娥一旋身站到两兄弟之间:“时间紧迫,你们的私仇以后再算不迟。”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般,北海深处,倏然惊起一声巨响。
在没有人意识到的时候,天色一寸寸亮了起来,先前棉被一样盖在海平面上的黑云散了些,他们已然能够看见脚下的冰层之中布满了蛛丝一样的裂隙;如果在此刻腾云而起,就会发现这块巨大的蓝冰如同一只自缚的茧。
赑屃冷厉的眼神自钟樾面上刮过,然而兀自沉默盘坐着的神君浑然不觉。
蒲牢转着手上那一枚珍贵的戒指,冷不防苏泉挺剑而上,剑尖就点在他鼻子下面:“借我用用?”
任凭他的修为再如何厉害,此时也不足为惧——只不过这么轻轻一招,已是气息急促,声线不稳,实在是强弩之末,太过勉强了。蒲牢自知平日里决计打不过他,但虎落平阳的时候占便宜是无需特意学的,他笑道:“你若是好好站在那儿,指不定我还畏你几分,谁叫你这么快就漏了馅儿?”
苏泉扬剑一指赑屃:“他不是说雪中送炭?此刻我最需要的就是‘幽魂’,你们来都来了,这么逞威风也没意思,若是不打开这坚冰,我怎么知道你手上的法器是真是假,说不定只是块普通的蓝水晶,你特意戴着吓唬人呢?”
此妖虽伤重,身上的风采气度却丝毫不减,照旧带着他一贯以来的轻佻与傲气,仿佛他才是掌握局势的人。
蒲牢听了他最后一句,竟然真的露出了既踌躇又焦急的神色,恨不得能有什么证据立即来证明他的“幽魂”乃是不折不扣的传说法器。
而赑屃听了这一番虚张声势,再看着自己废物兄长的反应,一时间也有些失语,片刻才道:“等你们死了,我们自然会打开它。”
“现在就打开吧。”苏泉笑笑,“何必这么客气呢?”
谁要跟他客气,赑屃又想起他在潼镇向夏泠求婚那一夜,也是这两人莫名出现搅局,胸中愈加气闷,心知这是能收拾得了爆发的冉夷、能将他们几百年来掩埋无踪的线索追查到距离真相一步之遥的人,但若是错过了眼下的机会,想要解决这二位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几句话的工夫,霜娥也从云端落了下来。她拇指扣着一把分水刺,另外四指缓缓握了上去,寒气凛凛的器具上暗光流动,她向着赑屃递了个眼神。
苏泉叹了口气。
几乎就在他叹气的同时,钟樾速度奇快地拔剑而起,太青剑出鞘的同一刹,苏泉的骨剑上幽光一抹,二人双剑俱化作光弧逼上,毫不迟疑地直取赑屃与蒲牢!
赑屃的佩剑将将弹出,在心口拦住了苏泉的剑锋;蒲牢却没这么幸运,钟樾一招便错开了他试图拔剑的手,几乎挑落他手上的“幽魂”,再往下更是步步受制,眼看便要束手就擒,却是霜娥从侧边袭上,猝然在太青剑上招架了一下。
钟樾剑术极精,招式之间行云流水,却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霜娥与他过了数招,便知即便钟樾因为受了伤难以强动灵力,她也只能堪堪维持住平衡。
一边的苏泉忍不住分了些神去瞧钟樾,心下只觉如今有许多懒惰的神仙们,仗着灵修出色,常常疏忽武器招式,导致打起架来毫无观赏的价值。而钟樾实在是不一样,就算是现在这样……
赑屃右手一错,左手猛然拍出一掌,苏泉向后一让,谁知对方这一下竟是个虚招,一转身直接朝着钟樾去了。
看来男人对于情敌的态度也是十分尖酸的。
苏泉与钟樾对视一眼,谁知此时赑屃突然将蒲牢向旁边一撞,吼道:“蠢货!拿你的破石头打开它!”
蒲牢吃了一惊,他身上的披风几乎要被钟樾切成碎条,很是没形象,听了这一句,犹豫道:“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