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刻还是先应下吧。
颜珞飞说完这三点,侧头看了眼窗外,见天已大亮,便下床走到窗边:“走了天雷鞭。”
“是,主人。”劫影应着,起身跟上颜珞飞,随他一起从窗口一跃而下。
靳无尘正坐在楼下,余光瞥见颜珞飞从二楼飞下的身影,几乎是本能地抬头。
颜珞飞落地后便将却邪扇召唤了出来,用扇子拍打着另一只手的掌心走到靳无尘身侧,在与他对上视线的瞬间,唇角便扬起了一个饶有兴致的弧度:“小师弟啊小师弟,你口口声声说要亲手杀了我,却又护我至此,修真之人都是这般心口不一的么?”
他边说边用手中的扇子挑起靳无尘的下巴,被靳无尘面无表情地抬手挡开:“你若不伤人,我也不会任由他人伤你。”顿了一下,“伤势如何?”
“死不了。”颜珞飞悠闲地回应着,视线落在靳无尘的衣襟上,只见那上面的血已经干了,可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颜珞飞伸手将血迹抹去,刚抹消完,靳无尘便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同时抬高声音道:“做什么?!”
颜珞飞眯着眼睛看他,靳无尘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后,这才意识到什么似的低头,看了眼自己变干净的衣襟:“抱歉,我以为……罢了,何时启程?”
颜珞飞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挪开视线,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朝客栈外走去:“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好。”靳无尘应着,抬手用风寻到他与颜珞飞的那两块木牌,将它们从房间里抓出来,扔到柜台上,然后起身跟上颜珞飞。
劫影瞥他一眼,皱了下眉,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
靳无尘保护了他主人,可这人对他主人的态度实在太令他生气了——竟敢打掉他主人的手!
主人也是,若换别人这么对他,他早将那人的手剁了下来,怎会如此宽宏大量?
不过,看出颜珞飞对靳无尘感兴趣,身为颜珞飞的法宝,劫影自然不会寻靳无尘的麻烦,他几乎能想象自己伤了靳无尘后,颜珞飞会怎么惩罚他。
*
离开客栈后,一行人完全是跟着颜珞飞在走。
有路便走,无路便飞,紧赶慢赶,总算在入夜之前赶到了一个小村庄。
刚进村庄,靳无尘便皱起了眉:“有魔。”
“废话,我们不就是冲魔来的?”颜珞飞严重怀疑靳无尘已经忘了天阳山上的对话,以及昨日的闲聊。
让他把法宝都收了的,不正是靳无尘?
昨日“把酒言欢”之际,他也说了自己会循着魔气将自己的法宝一个个全找回来,也不知靳无尘这会儿在惊讶什么。
靳无尘自然没有忘记这些,只是眼前这个村庄的情况实在太诡异了,放眼望去,几乎每家每户都散发着魔气。
不可能整个村庄的人都是魔。
所以更可能的情况是,整个村庄的人都遭受了魔的袭击。
“是你的法宝么?”靳无尘问。
“暂时还不知道。”颜珞飞回应着,语气难得认真了一下,然后在靳无尘的视线里,蓦地闪身来到一户人家门前,一脚将门踹开。
靳无尘:“……颜珞飞!”
“别吵,里面没人。”颜珞飞头也不回地说完,快速瞧了眼屋里的情况,只见床上躺着两个人,眼睛大张着,把他吓了一跳,“哇!”
他喊出声的瞬间,靳无尘和劫影便同时闪身来到了他的身侧。
“怎么了?!”劫影边说边本能地将颜珞飞护在身后,下一瞬便被颜珞飞一脚踹飞到了一旁。
“让你别挡我视线!”颜珞飞说完,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靳无尘绕过他走到床边,蹲下探了探床上两人的气息。
这两人一男一女,似是夫妻,身上缠绕着浓重的魔气,都睁着眼睛一脸惊恐,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可靳无尘在探了他们的气息后淡淡地说了句:“都还活着,只是失去了意识。”
“什么意思?”颜珞飞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
他并不怕鬼,更不怕作祟的那只魔,实在是两人的表情太吓人了,好像下一瞬就会从床上蹦起来。
劫影这会儿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颜珞飞身后,不敢再贸然上前。
于是靳无尘一个人将两人仔细查探了一番后说:“活着的只有肉身,灵魂被剥离了。看他们的脸色不算差,不像是饿了几天的样子,灵魂应该是不久之前刚被剥离。”
“灵魂被剥离……”颜珞飞重复着这几个字,失了会儿神。他隐约记得,他好像是炼过这么一件可以剥离人灵魂的法宝,好像是叫……
“吸魂杯。”
“你说什么?”听到这三个字,靳无尘蓦地抬头看向他。
“干嘛这么看我……”颜珞飞心虚地侧头挪开视线,“我先说好,即便是我的法宝,在我与他们重新缔结血契之前,我也是无法掌控他们的,所以他们杀人与我无关,别什么都怪到我头上来。”
“血契?”靳无尘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简单说来,就是将器修和法宝连接在一起的东西,一旦缔结,法宝的修为将会叠加到器修身上,器修若死,法宝尽毁,反过来,法宝被毁,器修亦遭反噬。”
颜珞飞说着,想起五十年前的事,不由自嘲一笑:“断我血契,散我法宝,毁我修为……此仇,我早晚会报。”
这话他说得很轻,可靳无尘还是听清了,深深地看了会儿他的侧脸——报仇,难道这便是颜珞飞的执念?
五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相比之下,他此刻更在意的是:“所以,没了血契,你的修为会大跌?反之,寻回了法宝,你的修为会大涨?”
“哈哈哈哈哈,对!”颜珞飞甩开手中的黑扇,拍打着自己的胸口笑着回应,“不愧是我的小师弟,理解得真快!”
当初,就是因为堕魔之时断了血契,他的修为才会从金丹跌至意欲,袖里乾坤因此撕裂,法宝散落各处,一切从头开始,绝望得不能再绝望。
原以为断了血契之后,法宝便与他彻底没了关系,没想到他突破魔婴回到人界的那一刻,受他魔气影响,他的法宝一个个全随他堕了魔。
从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血契还在,只需重新缔结,他的法宝便还是他的法宝,他当初散掉的修为也会因此回来。
“没错,虽然现在的我不一定是你的对手,可等我寻回我所有的法宝,修为大涨,你便再也伤不了我半根毫毛,若想阻止我,便试试在我与法宝缔结血契之前杀了他吧!”颜珞飞说完,又是一阵笑,笑得有些疯狂。
靳无尘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去看双臂交叉站在颜珞飞身后的劫影。
觉察到他的视线,劫影微微一愣,紧接着便瞪了他一眼:“看我作甚?”
“你们缔结了血契?何时?”靳无尘问着,突然就明白了颜珞飞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劫影,却又拼死相护,原以为他是对劫影动了恻隐之心,原来只是为了护住自己的修为?
“缔结血契嘛~”回应他的是颜珞飞,“简单说来,打一顿,然后再修复便好了。他们本就是我炼制的法宝,身上流着我的血,血契一直都在,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暂时陷入了沉眠,要唤醒再容易不过。”
是的,与劫影的血契,便是在天阳山上缔结的,颜珞飞将他打成重伤后又用自己的力量修复了他。
那一刻,血契苏醒,将劫影彻底束缚在了颜珞飞的身边,同时也将他的修为叠加到了颜珞飞身上。
不过血契的存在对劫影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因为颜珞飞已突破魔婴的关系,他的力量能通过血契替劫影压制住他体内的心魔,让他不会轻易暴走。
这便是为什么,即便颜珞飞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各种理由怪罪于他,他也很少生气,更不用说是对自己的主人生气。
“怎么样小师弟,要来跟我打个赌么?”颜珞飞说。
靳无尘回过神来看他,冷冷开口:“什么赌?”
“是我先找到我的法宝,唤醒与他之间的血契,还是你先找到他,杀了他!”
“我不赌。”靳无尘斩钉截铁地说着,看颜珞飞的视线里带上一丝恼怒,可语气依旧平静,“修真之人,不会滥杀无辜。”
颜珞飞:“无辜?即便是魔?”
靳无尘:“即便是魔。”
颜珞飞:“我说过,魔都是坏的。这个世上没有好魔。”
靳无尘:“你也是魔。”
颜珞飞:“对,所以我也是坏的。”
靳无尘没再说话,沉默地和颜珞飞对视。
两人就这么在这间床上躺了两具空壳的屋子里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颜珞飞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他用扇子遮挡着自己的脸戏谑道:“小师弟,说到底,你只是不忍心对我下手罢了。因为不忍对我下手,所以开始对所有的魔心生不忍。”说到这里,他蓦地收起笑,换上严肃的语气,“靳无尘,你的想法,很危险。”
靳无尘不为所动:“若真如你所言,魔即是恶,你又为何要提醒我小心?”